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9章 一筆勾銷

  • 擦肩而過之后
  • 軟音符
  • 10039字
  • 2025-06-09 00:04:59

商月箋不知道有人會懷疑愛情的虛無縹緲。她拉著權泠淵的衣角,不停追問他們見面的第一天,他對她是不是有一丟丟注意。她想答案是肯定的。這就是愛情。初遇的情愫直到許久后才有了歸宿。他一定也發現了。

可是權泠淵直到診室前才說話:“不是。”

“不是一丟丟?”她忽然興奮,即使明白他的意思。

權泠淵停下關門的動作,看著她臉上忽然閃爍的緋紅,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他開口:“一丟丟……”都沒有。其實他不知道。

商月箋從他胳膊下進了房間,看到她的手鏈時打斷他:“很多啊!”

“快回病房,你家人會著急。”權泠淵不想再糾纏。

“等一下,醫生。昨天雨書做檢查查到她有寶寶了,我以后就可以和小寶寶玩了。你喜歡小寶寶嗎?”她想也可以帶給他玩,不然工作壓抑,他都不笑。

權泠淵正在喝水,一下噴了出來。她最后一句話聽在他耳中,第一反應是她在問他要不要孩子!盡管他知道她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喜歡嗎?”那就不能帶小寶寶來了。

“雨書的寶寶一定也很漂亮,會喜歡我嗎?”她自言自語。

權泠淵著急去吃飯,肚子餓得咕嚕嚕,對她說的話充耳不聞。

“你不去吃飯嗎?醫生。你忙的話,我可以幫你去買。”

權泠淵很困惑她怎么和他很熟的樣子,而他卻不知道他和她熟,不過見了幾次面而已。

“一起去吧。”她看上去真的喜歡他,那么就更要說清楚了。她受到傷害的話,一定會一蹶不振。

權泠淵搖了搖頭,這些都與他沒有關系。轉身時,他瞥見流沙畫擺件上落入藍色海面的鯨魚手鏈,看了許久,然后走過去摘下來,放在褲子口袋。也許他掛上去只是為了歸還,也許不只是這樣,但他已經沒有其他心思。

商月箋本來激動得要去脫掉病服穿上裙子,卻在他拿下手鏈的時候頓時沮喪,看到他把手鏈放進口袋而不是還給她,她又變得興奮。

“醫生,等等我,我去換一下衣服。”

權泠淵立刻說:“那我先走了。”他媽媽每次換衣服都要好長時間,爸爸不催,卻要他不斷跑上樓問媽媽還需要多久。那時他就知道女人換衣服時說的等一會兒簡直是個無理數。

“我不換了。”

她無所謂,反正病服也很美。權泠淵卻不舒服。

“你換衣服和家人一起吃飯吧,我先走了。”

“君子一言……”她沒說完,權泠淵已經脫掉白大褂拿著車鑰匙出了房間。

她跑了幾步到他身邊:“我可是病人,醫生。”

“是你自己要跑。”

“是你丟下我。”

丟下了,何必再追呢。權泠淵想到自己一會兒要對她說的話,感覺胃里餓得更難受。他本來放慢了腳步,此刻又加快了速度。

商月箋坐在副駕駛座上,權泠淵沒說什么,說了也是浪費口舌。

中午有小學生戴著紅領巾和小黃帽走在馬路,回家吃飯。還有人手里提著菜籃,芹菜葉像樹葉一樣簌簌。

商月箋忍不住對權泠淵說出她自己覺得很矯揉脆弱的心聲。

“醫生。”

他等著她說下去。

“醫生,你有這種感覺嗎?置身人潮,我活著。”

權泠淵看到她的笑意暈染白皙臉頰,知道一定是病房太壓抑了,她不開心,甚至覺得自己沒有生機。

可所有病人和家屬都是這樣,醫生也是。

“有過。”

“真的嗎?我還以為自己太懦弱了。”她聲音變小,有些羞澀。原來他和她真的不熟。

“沒有人會愿意待在病房。”

“我會好嗎?”她知道不嚴重,可是控制不了亂想,揣測意外。

不知道為什么,權泠淵覺得她是那么信任甚至依賴他。可她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也許感覺錯了。

“會好。我相信自己。”你也相信自己。對于其他病人,他會這樣鼓勵,但對她卻覺得過于親密。

“醫生,如果我真的不好,我爸爸媽媽一定會折騰你的,雨書會恨你。但你別擔心,我會留下信讓他們別找你麻煩。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

權泠淵再也聽不下去。“盡力了”!但他不只是因為這三個字,而是她說的每一句話,仿佛陽光刺到眼睛,他看不清前面的路,突然把車停在路邊。

“我不會盡力!”他最討厭的就是盡力。

“醫生。”商月箋被他平靜面容下憤怒的語氣驚到,她不知所措,可不相信他說的不會竭盡全力救治病人。

權泠淵冷靜下來繼續開車:“相信我。”他剛才有擁抱她的沖動,想要讓她把眼淚落下來滴在他肩膀,但他克制了自己。

商月箋看了他的側臉和新月一樣的手指好一會兒說:“嗯,醫生,我會好的。”

他們最后還是沒去吃飯。商月箋打開車窗透氣的時候聞到了路邊一家小餐館里的油腥味,犯惡心。權泠淵緊急停車,她急忙開門跑到旁邊一棵大樹那兒吐在了樹窩。全部都是酸水,她聞著酸腐味更惡心,又吐不出來,眼淚嘩啦啦地流出來。

第一天住院的那個下午,她在走廊散步,卻突然被一間門半開的病房里散出來的雞湯的味道弄得反胃,也是著急忙慌地跑著找衛生間,結果遇到了權泠淵,他剛做完一場手術,很疲憊,但聽著她嘔吐的時候,還是向她遞過去濕巾。

只是沒想到他的病人竟然要求他這位醫生陪她回病房。也許太累,他跟著她一起回去,坐在了沙發。

商月箋既驚喜又忐忑。他竟然答應她的無理要求……不該啊,即使是最善良的醫生也不會的。吃完上路……她想起行刑前還給犯人吃一頓的情節。

“我病得很重?”她翻過身對著他。

“不嚴重。”

“你以為我在施舍?”權泠淵靠著沙發揉太陽穴。

“沒有。”但他為什么答應了呢?可能害怕糾纏,索性答應了吧。

“不拉窗簾沒關系吧?”

“你不是說窗簾外面有人?”

“真的。我不想讓我爸媽留在這里,媽媽只要一見我有點惡心就會抹淚,我就會跟著流淚。可我不想流淚的,他們會更難過。雨書還沒來,我一個人待在病房總是感覺很害怕,拉上窗簾后房間的那種安靜就好像有壞人在潛伏。”

“嗯,現在可以了嗎?”病人都是這樣的。

“醫生,很奇怪,為什么我之前沒睡意現在卻很困。”

“很奇怪。”他怎么知道?

權泠淵閉上眼睛,沒再聽見她絮絮叨叨。其實他本來也不想在這兒休息的,但她說話時的那種柔和而幼稚的語調一下一下沉進他的心里,他睡著了。

“擦擦嘴。”權泠淵蹲下,遞給她礦泉水和紙巾。

“醫生,你先吃飯吧。媽媽給我熬了米粥,很香。她應該在等我,我先打車回去了。”

她很失望,每次遇到他,她都在吐。

權泠淵遲疑了一會兒,拿出手鏈系在她手腕。也許她很快就沒興趣了,但他還是要表達他的態度。

“相信醫生。”

他拿過礦泉水瓶,拉著她的胳膊一起上了車。商月箋不意外,她知道他不會丟下她,但她依舊驚喜,只是……

她始終看著手鏈,她明白他的意思。忽然之間她理解了為什么媽媽只是聽到她嘔了一下便會掉眼淚。但她此刻不想流淚,只想笑,只想說話,假裝她不懂他的意思,卻始終抬不起頭。

在那之后,權泠淵每次查房都繞過她,只讓其他醫生轉達治療方法。兩周后,商月箋就回家養病了。權泠淵對商逸和孫思漾說,目前看來不會胃穿孔出血,回家靜養按時吃藥就好,兩周后來院復診。

商月箋上車的時候又跑回病房,門關著。她透過小窗看到權泠淵坐在沙發上,雙手撐在膝蓋。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感覺是對的,他對她真的有一丟丟在意。她沒開門,蹲在墻壁,眼淚滲入漸變粉色薄毛衣,消失了。仿佛認識很多年,仿佛一起走過很多旅程一樣,她知道他的決定不會改變。在脫下病服的時候,她甚至開始留戀。脫下病服,她就不是他的病人,與他沒有關系。

她哭了一會兒后就離開了,擔心他出來看到她哭,狼狽,更擔心他會覺得難堪。

左雨書不放心,等了一會兒也跟上來,站在遠處看著小箋無聲地哭著。她有些震驚,他們兩個人之間感情的變化太迅疾,像一場雪,冬天的記號,最終融化,消失。當想到她和顏岸都已經有了寶寶的時候,不禁感嘆愛情與婚姻果然是另一層天空。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主動抱他,那種感覺竟然不陌生。

商月箋向她走來,她迎上去,讓她靠在肩膀,靜靜地抱著她。她無法安慰,只希望支撐小箋。

雪消了,還會有一場雪。一場場雪消了,冬天也就結束了。可愛情能同理可得什么呢。左雨書只希望小箋可以和心愛的人一起走在雪中,走出一串串腳印,還有小寶寶的腳丫,像花瓣。那個人最好是權泠淵。他是小箋為之落淚的第一個人。

但她只能希望。就像她和顏岸之間一樣,小箋和權泠淵之間也是存在屏障的。

憂傷是兩座花園之間的一堵墻。而他們一方完全是在摸索著,想靠近,不清楚是不是有一方想加固墻壁。

顏岸說:“我從沒想過離婚。”

左雨書也是,從未觸及“離婚”的岸邊,那天她一直在等他先說,可直到醫院門口,顏岸還是沒提,只說想吃什么他去買。左雨書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但她也沒提。她找不到理由。

那天晚上她留在醫院陪小箋,她變得沉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窗外,但左雨書卻覺得她的視線下擺是沙發,不是窗沿。她對小箋的擔心蓋過了自己的心事,沒想起顏岸,直到他十點多打來電話問她有沒有吐。

商月箋卻湊熱鬧一樣,轉過來靜靜地朝她笑,想聽聽他們說話,情話。她發現雨書在顏岸面前的安靜有種頑皮的氣息,也許顏岸把她當小孩了。真好!

聽到雨書說“沒吐”“沒想吃的”就終止了電話后,商月箋想自己一定不會只說這么兩句就掛斷的。可他不會給她打電話。他也許只知道她是許多個愛慕他的女病人之一,而不記得她的名字,不記得他們之前見過面。

“雨書,第一天見到他的時候,他好像誤會我要糾纏他,于是對我非常冷淡。我當時還有些委屈與憤怒。可直到再次遇見他的時候,我才確定從他帶我去找衛生間的時候,我就記住他的背影、樣貌和語氣了。”

商月箋把胳膊吊在床沿:“他的醫術確實很高,從一開始就看透了。”我的病。他一定也那樣拒絕過許多個淚流滿面的女孩吧。我只是其中之一。

還好沒哭。她是唯一沒哭的女孩嗎?商月箋實在找不到她之于他的獨特之處。

左雨書隔著床位拉著小箋的手:“他沒天賦。”她也沒有辦法安慰小箋。

商月箋咯咯笑起來,她不想讓雨書擔憂。

夜深了,左雨書關掉燈,窗簾依舊開著,月亮不再升高,在窗前上空停駐,光輝照在她們手腕上,銀白色和雪青色手鏈形狀相同,閃爍彩光。

第二天中午顏岸沒打招呼直接到醫院接左雨書去了附近的公園。他不知道左雨書為什么變得那么冷淡,甚至擔心她不喜歡那個寶寶,便買了兩份白粥和卷心菜包子,又買了杯葡萄奶綠,想著她喝飲料的時候會比較放松,可以和她好好談談。

左雨書已經和小箋一起喝了孫思漾熬的米粥,已經沒胃口了,但她還是吃了他買的午飯,又握著萄奶綠聽他煞有其事地開口。她眉間的愁緒隨著他話語的起伏凝聚。她聽他說自己有異物癖時蹭地站起來,疑惑不解地看向他,想知道她做了什么事讓他竟然那樣懷疑她。顏岸此刻才發現他完全是小題大做!左雨書只是聞了聞他的手,也許是因為他手有沐浴露的香氣,他卻以為她患病了。

于是,他立刻轉移話題:“我是說,如果你也像《紙崩》里那個媽媽一樣喜歡囤紙的話,我也會一直陪你治療的。”

左雨書知道他改口了,但他說的話讓她心里很溫暖,仿佛他是她的后盾一樣,她也為自己猜測他想離婚覺得窘迫,所以順著他的話頭。

“也許我真是……”她還真的擔心,摸了摸依舊平坦的腹部,還是沒有什么感覺。

顏岸也早站起來,手放在她手背:“不會的,你和寶寶都不會那樣的。”

“那你喜歡小孩嗎?”

“我沒怎么和小孩打過交道,但我一定會愛我們的孩子。左雨書,你不開心是因為覺得我不喜歡孩子嗎?”的確,太倉促,但他從未后悔。

左雨書只是點了點頭,她不知道。從內心深處她覺得顏岸會好好疼愛寶寶,可她不確定他是不是終有一天失去興致。他們真的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嗎?

“你要和我一直生活在一起嗎?”不是的話,早一點離開吧。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在意顏岸,不能再習慣他,然后卻被拋棄。

“我會一直陪著你和寶寶。”顏岸握緊了她的手,很溫暖。

“左雨書,我們已經對彼此做出承諾,我不會違背誓言,你呢?”

顏岸想無論他們之間發生什么,既然當初都同意結婚,那么此生便不會放手。可她怎么想呢?

“不會。”左雨書看到顏岸的眼睛直視她,那里似汪洋又似宇宙,她徜徉其中看著她自己。

也許他們依舊猶豫是不是愛上對方,但他們彼此承諾相守,已經是愛的終點。左雨書覺得這樣已經足夠。

會聽到他說愛我嗎?她還是希望。因為她不想只是和他同舟共濟,她想成為唯一的港灣。

“顏岸。”左雨書輕聲呼喚他的名字,似確認他真的一直在。

“以后不開心說出來好嗎?從昨天到今天,我感覺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讓你開心點。”

“好,你回去吧,現在可以工作了。”她吸著葡萄奶綠,有些驚訝自己會這樣說。

顏岸也有點驚訝,但更多是被她嘴唇上的瑩潤吸引,回憶起她某次仿佛吃了火龍果,嘴唇水嫩。

他慢慢低下身,在她唇邊輕輕一掠。左雨書看著他靠近的時候緊緊捏住杯子。她有點不知道該不該,但也沒時間做出反應。

“我在你嘴唇感受寶寶的心跳,還有你的心跳,太快了,震到我的嘴唇了。”顏岸想還是找個理由比較好。

“嘴唇也能感受心跳嗎?”

她又求知若渴了。顏岸點頭,拉她坐在椅子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后送她到醫院,自己回了公司,趕設計圖。上午他拿著筆在白紙上勾勾畫畫,卻總是半路終止,扔掉。一些需要簽字的合同也看不進去,抱著僥幸隨意簽名。他不承認是因為左雨書,直到靠著椅背轉戒指玩時才終于忍不住去了醫院。

他在車上給林沉峣發消息,問這樣做是不是太沒面子了,他又沒錯。林沉峣回:?。顏岸看著這個符號,笑出聲。不出所料。林沉峣可是認為給他送信的人是在侮辱自己。這樣的他卻想著早早結婚了事,有點難吧。

林沉峣腦子里閃過柯樂粼,他想她流血,他治病止血,那么……很配吧。旋即又否定了這種想法。他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忘記他和她第一次見面在什么時候,她穿什么衣服,除了有血點的森綠色長裙。他的記憶力并不差,卻不記得。她也是吧,毫不在意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林沉峣想著想著發現自己居然有點怨她。

他開始怪顏岸。然后笑自己幼稚,抬頭看到書架上的一個緋色盒子,記不起里面放的是什么,打開一看是一張他的素描。依舊是那種感覺,仿佛看到她畫畫時專注的眼睛。林沉峣看了畫很久,越看越覺得不認識畫中的自己,只能看到她的眼睛,還有耳廓淺淺的紅點,已經很淺了。他憑著記憶找到那個位置,摸了摸。林沉峣忽然很難受,他沒來由地擔心她又弄傷手。那一刻,他希望她再也不要做飯。

林–沉–峣。想到這個聲音,他更加難受,一下合上盒子,出了房間,走到大街上。可是那種難受越來越清晰,有種銳痛。他走不下去路。而他沒有她的任何聯系方式。忽然他想到她之前來醫院包扎手指,于是去醫院,因為不知道她的名字,憑借著一點點記憶,他終于找到她的電話。

可拿到電話的時候,林沉峣猶豫。他知道不應該,可是不打似乎又忍受不了。他有些慶幸,有辦法知道她的電話,不然他不知道他怎么消解那種難受。

打過去的時候,鈴聲響了10秒,他幾乎要掛掉了,只是還是等待。柯樂粼接了電話,沒聽到聲音,便問對方有什么事。她想也許是快遞電話。

“我是林沉峣。”

“你是林沉峣?”她剛才才想到他會不會已經把那幅畫扔掉了,有些沮喪,結果竟然接到他電話。

“聽不出來聲音?”仿佛確認她很好一樣,他又開始漫不經心。

“太驚訝了。”

“嗯,掛了。”他沒掛。

“什么?”他打來電話還沒說要干什么呢。

“喂?”沒有聲音,柯樂粼看見對方沒掛斷,又問了一句。她剛才聽到的是不是“掛了”?

“我在。”林沉峣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但他一點也不想掛斷電話。

“你叫柯樂粼?”

“對,你怎么知道?”還有電話。

“你告訴過我。”

有嗎?沒有吧。柯樂粼也不好繼續問。

兩個人都沉默,只有心跳聲和閉氣的沉窒感。柯樂粼輕輕吐了一口氣說:“有什么事嗎?”

林沉峣還是覺得胸腔發悶,他也不知道。

“你剛才想到了我嗎?”

柯樂粼驚得語無倫次。他怎么可以這樣說。

“沒有!”

“我打了兩次噴嚏。”真的。

“我掛了。”他怎么變化這么大?而奇怪的是她其實并不那么討厭。

“我剛才都沒掛。”

柯樂粼進退維谷。他剛剛真的說“掛了”。

“哎,廚師,你否認得太急了,都沒回憶思索一下。”

好吧,確實瘋了。林沉峣感覺自己完全在胡說八道。

“掛了。”他立刻掛斷電話,留柯樂粼一個人看著手機屏幕發呆。

她終于承認把他放入畫中,從來都不是自己想的只是畫畫。她不可遏制的沖動,根本不是為了畫一幅動人的畫作,而是畫下有他存在的剎那。

那他剛才是在挑逗她嗎?純粹的挑逗還是像她一樣沖動呢?柯樂粼猜不到。她不會認為他是那種不尊重人的人,即使他曾經對她語氣不好,可后者又不知怎么相信。

她進了畫室,教孩子們畫畫的間隙,總是看向窗外,似乎再也沒有一次夕陽比那次美麗,那么濃郁生動深邃的美。

那么濕漉漉的眼睛,那么孤單的身影,那么緩慢的步伐。楊靄徊跟在懷蒲芋身后,他踩到了她的影子,仔細一看發現她的前方、左后方和右方都有影子!

他想喊她看,可說不出口。她說除了照片的事,不想再和他說話。看來她真的很排斥被別人知道她在他家睡過覺。

楊靄徊想到她剛才說話時眼睛里的水珠,此刻看著她在黑夜里,身影孤單,低著頭,一步步踩過石磚,也不知道是氣他自己自找麻煩,還是氣她小題大做。可她和他是清白的,有什么好害怕的。但他也知道眾口鑠金,他人的猜測一傳再傳就淹沒了事實。

真的一步步走向了深淵啊!懷蒲芋聽他說了那些事情后,整個人驚訝痛苦,淚流不止,甚至找不到人可以怪罪,因為她真的三更半夜待在他家。

如果那個人又發在網上,她這輩子就毀了,而她家人永遠抬不起頭了。懷蒲芋突然咬住自己的胳膊,她還是怕疼,沒有咬出血,只有深深的牙印。

楊靄徊冷得走不下去,又不能扔下她,剛要伸手拉她的時候,看到她咬著胳膊,以為她也許犯病,便拉開了她的胳膊,拽著她上了車,折回家里。

她沒有反應,直到進了客廳才不緊不慢地說:“可笑如我,因為你進門的時候當我沒存在,所以我做不到跟你進去,只是沒想到還是連累你找我。”她想只要說出來一切便消失了,不會再堵在心里。

楊靄徊走到她面前,想解釋當時因為餓得難受才沒顧得上她,但又想到剛才去鄰居家時他生氣沒管她便沒再說話。

她繼續說著:“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侮辱了自己。”

“可是,沒有其他路。”

她蹲下去,不敢面對更糟的可能性。

“而你也許拉我進了深淵。”

楊靄徊定定站著,他從沒侮辱她。那些話……確實太傷人了,他無可辯解。

鼻涕流出來了,懷蒲芋沒有紙,只能用手掌接住,楊靄徊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

她擦了手,停了一會兒站起來說:“真的抱歉。”她連累了他。

“你說我把你拉進深淵,又為什么向我道歉?”

楊靄徊隨意問著,他并不在乎,只想把一切一筆勾銷,這也是懷蒲芋想的。就像顏岸只要對設計圖稍微不滿意便會撕掉一樣,他們也已經對卡在時間縫隙里的污漬忍受不了,只想沖洗或者填埋。

所有一切依舊存在,可是總會沉在霧里,看不見,感受不到,最后消失了。

是啊,為什么道歉?客氣的習慣吧。畢竟一切因她而起。如果他真的有妻子或者女朋友,懷蒲芋準備好承受結果,唯一的希望是家人不要知道。她不知道還能不能期盼他不是壞人。

“我討厭你,而你卻幫過我。這種想法不糟糕嗎?”她捏著衛生紙,走到門邊拉把手,拉不開才想起這不是普通的門。

楊靄徊知道她站在那兒等他開門,但他卻坐在沙發上閉眼,僅僅一個晚上,卻仿佛走了許多年一樣,他很疲憊。

懷蒲芋等了一會兒轉身,想要叫他,可看著他靠在沙發上倦怠的神色,想起自己工作下班后就像沒有生機一樣只想沉沉睡去,于是她進了廚房,坐在里面的小沙發上。第一次看見那個橘色沙發的時候,她就很驚喜。做飯的人走來走去會很累,有沙發就可以隨時坐一會兒,不需要再到客廳。寫好短信后她躺下來,打算等一會兒發過去。她想他醒來上樓的時候會看見。看不見也很好。

睜眼的時候,楊靄徊沒看到懷蒲芋,剛想起身看看她在哪里,卻發現她在三分鐘前發過短信:不用麻煩找我,請允許我在您家借宿一晚。

他睡了很久嗎?只是想瞇眼而已,不知什么時候就睡著了,還是因為脖子不舒服快要從沙發上掉下來才驚醒。已經10點半了,她難道上樓了?楊靄徊走到二樓她曾睡過的那間房,猶豫了一會兒敲了敲門,沒人應聲。他知道她不會在三分鐘內睡著,站了一會兒后,直接進去,里面黑乎乎的,他打開燈,沒人。楊靄徊猜她也許慌不擇路,走錯房間了,便去他睡的房間,依舊沒人。書房還有另外兩間客房也是。可一樓的門是普通的智能鎖,她沒有密碼絕對打不開。

楊靄徊又想到衛生間,她不會要在衛生間睡一晚吧?他下樓在衛生間門口打電話,卻聽到那種和緩溫柔的旋律在遠處響起,即刻掛斷。他之前搜過,那是《謝謝你的溫柔》,當時還想她是不是失戀了,而且還竟然有一個騎士時刻準備著。其實她只是喜歡那種溫柔的旋律和將心比心的歌詞。

他來到廚房門口,沒人,進去后卻看到她站在角落的沙發旁如臨大敵般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你討厭我?”楊靄徊慢悠悠地走近她,“討厭——可是個嬌嗔的詞啊。”看著她突然走到門口,臉頰和耳朵有微微紅暈,他想知道她耳朵是不是也很燙。

懷蒲芋不想說一句話,她等待,等他自說自話變得無聊,也就不需要她的回答了。

楊靄徊看到她漸漸不為所動的眼神,似乎透著漠視與輕鄙。他發現自己除了救她這件事是對的,其余全部都是在自討苦吃,也許她還以為他糾纏她——喜歡她!他想不下去了,根本不可能。他厭煩麻煩,卻一再陷入麻煩,真是咎由自取。

他曾經在初中作文題寫一篇以“世界上沒有后悔藥”為主題的議論文時,寫到:有些事情不想回憶,那是真正后悔的事情,而還有一些事情回憶的時候也是糟糕的,可是無法后悔,因為別無他路。前者是如果重來,那么希望再也不要;后者是即使重來,也只能那樣,無法說希望怎樣。

此刻,他分不清是希望重來還是無法后悔,順水行舟。感覺支撐自己尊嚴的似乎只有同樣無視她,楊靄徊沒再說話,回了房間。他沒開燈,準備直接躺在床上,但還是洗漱后才躺下。他要一如既往。

懷蒲芋感受到了他的怒意,在他走過她身邊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她害怕他會打她。等他離開后又抱歉那樣揣測他。哭過后,她的頭痛,躺在沙發上一會兒就睡著了。臨睡之際,忽然理解難怪人們遇到困難找不到解決辦法會一直睡覺,也許睡一覺就有辦法了,但更主要應該是無法面對。總之,睡覺總是給人暫時安慰。

驚醒的時候,她看到楊靄徊正站在門口,一下坐起來糊里糊涂地穿上鞋,想到他也許用廚房做早餐,自己耽誤他的時間,想道歉,但她最終還是打定主意不再說話。只是窗外并不亮,她看了一下手機,才6點,的確不用道歉。她關掉昨晚定的6點半的鬧鐘,沒想到他起這么早。她走到門口才發現忘了拿羽絨服,只好走回去穿上,沒意識到她的頭發非常凌亂。

楊靄徊讓開路:“你先梳頭,大概6點半的時候,我送你回學校。”

懷蒲芋想伸手摸頭發,但還是若無其事地去了衛生間。她也不想再麻煩他,只是更不想再說話。

這次她看著黑色細齒木梳,懊悔自己上次怎么會以為那是他的梳子。她依舊洗了洗梳子,才把頭發扎起來。一邊扎,一邊流淚,淚水滴在洗手臺,一個一個圓點。她的心那么痛,就像成千上萬的螞蟻她身上爬來爬去,不吸血讓她消失,卻把她逼得無處可逃。

捧水洗了臉后,她等到6點25才出了衛生間。楊靄徊路過衛生間的時候其實聽到她壓抑的哭聲了,但他在沙發上坐下,把玩著隨手疊的紙飛機,它總是飛不起來。他又一次拋起飛機,沒管它要飛到哪里,卻聽到“啊”的聲音。紙飛機的尖梢剛好刺到正往客廳走來的懷蒲芋的頭上,有點驚痛,她沒忍住叫出聲。楊靄心情大好,他沒覺得有什么不對。那是飛機的事。

“飛機很壞,不是我。”他穿上大衣向門口走去。

懷蒲芋跟著,沒回應。

到學校后,楊靄徊始終沒開門,她只好開口。

楊靄徊說:“我以為你突然不會說話了。一直不說話,就真的變成啞巴了。”

“你家的位置是?”她剛才忘記看導航的起點了。

楊靄徊很困惑,她怎么又想知道他家的位置,要干什么。但這也不是他在乎的。

見他一直沒說話,懷蒲芋開了車門下車,進了學校。楊靄徊即刻開車離開。她感覺到了車輛在加速。

他一定更看不起她了。懷蒲芋只是想買新梳子郵寄給他,縱使她知道他一定會扔掉她用過的梳子,也看不上她買的低價梳子,但她必須要買,就像一項任務一樣,必須要完成。

可回到宿舍躺下睡覺的時候,懷蒲芋一下沒有了興趣。她想不知道收件地址也是一種幸運吧,不該,不該那樣做。人心,何其善變,果然善變。

她還是沒拉窗簾,在明滅的晨曦繚繞中沉沉睡去。她多希望他不是壞人。懷著這樣的愿望,她夢見了他,看不清臉,但她聽到他對一個穿著黑色高跟鞋的女生說:“我們之間沒有她,她的存在只是帶來一張流云照片,讓我注意到你,我的公主。”大概是這樣的話,鬧鐘響了,她醒來的時候她便記不全了,但意思沒有忘記,還有“流云”“我的公主”。她想起自己傍晚還打算把照片打印出來送給他一張。所以才做了這樣的夢啊,多么荒謬。她的靈魂在夜晚跑到哪里閑逛了,捕風捉影。懷蒲芋不禁微笑,疊了被子,下床洗臉刷牙。

坐在教室里掏書本的時候,她摸到了硬邦邦的東西,掏出來一看原來是被書本壓皺的淺藍色帽子。

楊靄徊看著衣架上的帽子,藍色帽檐深深,哭泣的時候只要把帽檐壓低就不用擔心別人知道了。和媽媽一起去西京醫院看望她的好友時,他抽空去周邊城市逛逛。天氣太曬,他買了兩頂一模一樣的帽子換著戴,還沒拆封,卻在藤沃的鄉間公路遇到了她,一時沖動就送給她一頂帽子遮陽。原來,更適合擋住濕紅的眼眶。

她給她弟弟戴了還是丟掉了。無關緊要,她有權隨意處理。但他又覺得她之前也許真的用了,現在應該丟掉了。

懷蒲芋看著精致的帽子,想好洗干凈后送給一位打掃樓道的阿姨。她總是對她微笑。

第二天早晨,她刷牙的時候那么巧地遇到阿姨正在拖另一側的樓道,她匆匆刷牙,看著泡沫有些慌神。如此巧合,如此早,仿佛在驗證她的決定無比正確。

交給阿姨,聽她說謝謝的時候,她似乎聽到自己說謝謝的回音,好遠,好深涼,那個夜晚的露珠在清晨消散在花菜藍色大葉上。

從此,沒有牽涉。

主站蜘蛛池模板: 攀枝花市| 芒康县| 怀远县| 固阳县| 黄梅县| 青川县| 钟祥市| 南陵县| 鸡泽县| 邢台市| 古蔺县| 当涂县| 东乡族自治县| 房产| 长垣县| 博兴县| 仲巴县| 西丰县| 徐闻县| 乐山市| 吐鲁番市| 兰坪| 四子王旗| 靖安县| 肇州县| 永登县| 崇礼县| 芦山县| 农安县| 长海县| 伽师县| 湘阴县| 黄平县| 工布江达县| 临沧市| 江油市| 琼海市| 高邑县| 城口县| 界首市| 萨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