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那輛車,還是你認識那個車牌號?2Q32Q。”楊靄徊想,定制的嗎?
“車牌號好特別。”她還曾見到一個車牌號里含有“KPI”,績效指標。
楊靄徊想起他第一次看到她就是因為她盯著他的車。沒想到后來她坐上了這輛車。說出來有種陰謀的感覺。
如果她知道別人會這樣猜測一定再也不坐我的車了吧。
“你要去哪兒?”到BJ快四個月她一直待在學校,不知道哪里有清真寺。
“你不知道我要帶你去哪兒就上車了。”
“是你說要去清真寺。”懷蒲芋靜靜說。她似乎確實不該上車。
“對啊,去清真寺。”
到了就知道了。
懷蒲芋也這樣想,后悔問他。
我和他根本不算認識,就像大學同學,最好的情況是因為無意中組隊而知道了對方的名字和樣子,其他人卻遁形無名。以為記住的人還沒畢業,路上見到便記不起叫什么名字。
“你餓嗎?”他下班還沒吃飯就趕去接她,肚子咕嚕嚕。
“你餓的話去吃飯吧,我不急。”懷蒲芋知道5、6點正是下班的時候,也許他沒吃飯。
“那你餓不餓?”
“不餓。”和她有什么關系呢。然后她想起上次去他家做飯的事情,這幾天忙著查文獻資料沒再記起。
也許他記得她是回族所以才用清真寺騙她。
因為每個人都知道他毫無理由這樣做,反而可能懷疑她居心不良。
曾經媽媽講村里一個女孩漂亮到一個官員用50萬彩禮提親,而結婚后妻子回家看望父母,那個官員女婿把她送到岳父岳母家門前,他自己不曾從車上下來,沒有進去過妻子爸媽的家里。
那時她已經讀高中,幻想著幸福的愛戀、婚姻。所以她震驚,那個女生都不在乎自己的丈夫那樣對待她爸媽嗎?但媽媽的話讓她更加難以理解。
媽媽幾乎有些笑她不知天高地厚,語氣激烈地說:“你真傻啊,那個官員就是比她爸她媽高一級,他們自然而然地也覺得在人家面前低一層,他們能說女婿不好嗎?你才經過多少事。”她知道那不對,但也想到也許她爸媽也不會讓她說的,他們不想讓女兒失去一個官員女婿。只是女孩竟然沒有不滿,她還是無法接受。但那是別人的事,她也只是為那個漂亮的女孩覺得難過。官員女婿還能給她好的生活,她這個陌生人為之鳴不平對女孩來說毫無意義。
懷蒲芋對自己說,我只能選擇我的路。其實不用選擇,根本不會遇到。
“好漂亮的流云!”她只是瞥了一眼天空,就被那一帶帶銀藍色云彩和縫隙中的幾簇晚霞驚到,情不自禁叫了出來,然后想起他也在便看向了右手邊的窗戶,不敢動。好丟人。
她戴了新的耳環。楊靄徊聽到驚呼聲看向天空,但沒看到流云,想問她,轉頭發現她側過臉。他看見了她耳洞的那只耳環和他去藤沃那次見到的不一樣,也是銀耳環,但蝴蝶花紋變成了一幅風景畫,雨幕中有一座傾斜塌陷的黃色小房子,燈光照得雨染上淺黃色房漆。
“流云在哪兒?”
懷蒲芋轉過來看向他那一側的天空,只有銀藍色天幕。流云應該還在,但車向前開去,流云退到后面,他們的視線又被擋住了。
“應該退到后面去了。”月亮跟隨,流云似乎不動,但她也見過云彩在慢慢漂游的場景。
楊靄徊更在意什么時候吃到飯,邊開車邊看著路面兩側店鋪。
“前面有家蘭州拉面店,我們去那兒吧。”沒其他選擇。
楊靄徊下車時,她說:“你吃吧,我在學校吃過了。”即使沒吃過,和他坐在一起,她也吃不進去。
那次是,太餓了。懷蒲芋心里說。
“你經常去,應該知道什么好吃。”
“蛋炒飯吧。”她常常吃學校清真食堂的蛋炒飯,某次她剛進去,老板大哥就說:“蛋炒飯?”有許多同學在吃飯,她窘迫地點了點頭。蛋炒飯的價錢只比一份牛肉拉面貴2、3塊,幾乎是米飯類價錢最低的種類。
懷蒲芋又說:“蓋澆飯也很好。”
果然喜歡吃米。
楊靄徊下車后見她沒動,便敲了敲車窗,示意她下車,可懷蒲芋不懂他什么意思,雖然猜到也許讓她下車,但刻意忽略了這種可能性。她不想下去。
楊靄徊要餓死了,他打開副駕駛車門,進了拉面店。點了一份西紅柿蛋炒飯和一份土豆絲炒青椒蓋澆飯。他沒找到茄子炒西紅柿和辣椒蓋澆面,也沒有飯。上次吃過后,他一直很想再吃一次。想到他和她每次見面都會遇到吃飯這件事情,楊靄徊覺得很好笑。難道他也是吃貨?他只是太餓,不是嗜吃。
他剛要坐下,懷蒲芋進來小聲說:“你要看嗎?流云。”
但電話鈴聲響了,他戴上耳機,接了電話,沒回答。懷蒲芋走出去,拿出手機拍下了流云。BJ的流云。精彩極了的流云。或許以后可以打印出來裝在相框里。她又突然想到也可以送給他,作為他送她去醫院的酬謝。懷蒲芋過濾了他帶給她寥寥而沉重的遭遇,只在意他曾經幫她很多。
媽媽打來電話旁敲側擊問楊靄徊真的是在加班嗎?她老同學看到他開著那輛紅色汽車接一個女生上車。他承認,本來就只是嫌麻煩才說加班。然后他聽到媽媽變得憂慮:“媽媽相信你有分寸。不要一時糊涂。”權映弦有時覺得了解兒子,有時又覺得他隱藏了自己,所以盡管他對他們百般順從,她還是擔心他像很多新聞報道中的年輕人一樣一直安分守己卻因一念之差斷送了自己的前途。
楊靄徊笑出聲:“我有讓你們擔心過嗎?放心。”他沒興趣,更嫌麻煩。父母怎么聽風就是雨。
第一次,楊靄徊思考他和她會怎么樣。他和她……不會。那他在做什么。他完全可以找自己的回族同學幫忙,卻找她,一個陌生人。
他們再見面只是因為表妹失去心魂,一對新婚夫妻也許天人永隔。因為有人痛苦才相遇……楊靄徊抬頭看了看天空,沒有流云,倒是夕陽灼白的光在銀藍色天井中染上藍色蘊藏的曠遠之意,像海洋一樣跳躍。
又錯過了。也許因為沒期待。期待了又怎樣。
聽到叫號聲,楊靄徊進去店里,一個看起來初中年齡的男孩給他端來蛋炒飯,讓他再等一會兒,蓋澆飯馬上就好。男孩沒想到這個脖子細長的男人居然要吃兩盤飯,他對面沒人。
楊靄徊說:“我不需要蓋澆飯了,你們可以送給其他顧客或者當做自己的晚餐。”他拿起勺子,看著那似乎倒了太多水和油而油膩濕漉漉的蛋炒飯,他一口都不想吃,雞蛋的腥味讓他惡心。但太餓了,再做一份還需要時間而且一定也糟糕透了,所以他想試試。
男孩的爸爸聽到他的話走出來說:“是不滿意嗎?我們可以重做。”
“沒事,另一個人來不了,我一個人也吃不下兩盤飯。”
“那我們把錢退給你。”老板想既然他們還沒開始做,那就不能收錢。
“是我們自己的責任,不用退款。我先吃飯了,您忙。”他不想來回謙讓,本來就是他自己不要的,人家都快做好了。末班已過,難道怪公交。
老板說了聲謝謝,然后走掉了。
男孩給他端來一瓷碗湯,楊靄徊說他不需要,讓他端回去,但男孩說:“這是給客人提供的,大家都有。”然后走開擦桌子。他時不時看看楊靄徊,男人皺著眉頭吃了幾口后停下,又看了看面前的湯,然后又吃了幾口。男孩擦完桌子,站在點餐臺前,看著楊靄徊纖細的脖子那么白,他想自己長大可不可以也變得那么白那么高。他讀高一了,可還是沒長高。
楊靄徊實在吃不下去,擦了嘴巴起身走開了。他心里說,再也不會來這家店。懷蒲芋的舌頭是壞的嗎?
周圍人覺得這家店炒的菜不錯,但因為很少有人點蛋炒飯,吃過的可能再也不來,所以這個小店生意還是挺好。不過連男孩都討厭他媽媽做的蛋炒飯,說還沒他炒的好吃。老板娘也無可奈何,想到她奶奶一生也沒學會包餃子,她就無所謂了。
楊靄徊走到車前沒看見懷蒲芋。之前她發短信說她真的不吃,要去找公共廁所。當時他真想罵她,不分場合提廁所。他疑惑她怎么還沒來,是不是都沒找到廁所。他靠在車身,摸了摸口袋,手停住。Old habits die hard.這么不堅定。他轉著手機,想到自己不抽煙已經半年了,不是說堅持21天就可以養成習慣嗎?他怎么還會想著抽煙。
左等右等不見她來,6點40了,楊靄徊打開手機準備打電話,余光看見前方一輛貨車斜斜地停在路中央,然后他看到穿著白外套的懷蒲芋戰戰兢兢地從車前跑到了馬路的這一面,還在上人行道時沒注意臺階絆倒了。他迎上去,忽然之間無比討厭她的愚笨。橫穿馬路逼停車又不看路,這是研究生?
懷蒲芋本就為自己不守交通規則僥幸地在綠燈亮時橫穿馬路驚嚇司機羞恥,結果又絆倒被許多人看到,她的眼睛有了水霧,石磚模糊一片,懷蒲芋低著頭鎮定地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但手掌也是臟的,把衣服弄得更臟。她就沒再管,低著頭向前走。楊靄徊不明白她怎么走向相反的反向,但更加不耐煩她這樣迷迷糊糊。
最開始學英語的時候,老師對她說,她像馬大哈,在黑板寫的單詞都錯了。懷蒲芋一直記得這句話提醒自己細心細心,但在以后的學習生涯中,她卻發現老師其實是火眼金睛。許多事似乎在沒發生前就存在。馬大哈比馬路大好,但也一次次磨損了她的心。她不知道要怎么細心。
“你沒事吧?”他本來要罵她,但看到她在哭就說了這句話。楊靄徊也想到她的蠢笨與他無關,何必管。
懷蒲芋更加無地自容,他可能全都看見了。她低著頭說:“對不起,你找其他人吧。我要回去了。”她上廁所時發現有幾絲血絲,所以想趕快跑到對面買包衛生巾,不然流太多血會弄臟褲子。而且這種情況下不能去清真寺。所以她想見到他就說自己要回去,只是他竟然在此時出現了。
“你反悔?”
“抱歉。”
“行,我送你回去吧。”他想她一定被嚇到了,心情不好。
“謝謝,不用了,我還要去超市。等會坐公交。”她擔心血浸透褲子弄臟車座,那簡直萬劫不復了。
“那一起去吧,我買桶泡面。”
“你沒吃飯?”她其實想說他胃口這么大,但他們不能開玩笑。
“都怪你,那蛋炒飯糟糕透了,難吃。其實本來是給你點的,可你跑去上廁所。”楊靄徊連珠炮似的。
“我本來就說過我不吃。”懷蒲芋的眼淚已經干了。她疑惑怎么可能呢?學校的蛋炒飯那那么香啊。但也猜到大概是廚師廚藝的問題。
楊靄徊聽著這句話是在說他一廂情愿多管閑事,就更討厭她剛才的愚笨。
“你走不走?”他向自己的車走去,忘了剛才說過買泡面的事情。
懷蒲芋才發現自己走反了,這樣走下去不會見到他的。
不過她得先去超市。
“你回去吧,我去超市。”想了想,她說:“謝謝。”沒有理由,硬找的話就是他來找她,他還給自己買了飯,她也坐了他的車——雖然是他提出來的。
楊靄徊停下,看到旁邊有一些服裝店和超市,他又來到她面前,和她一起進了超市。
懷蒲芋買了衛生巾,又煩惱還得跑去廁所,可能耽誤他的時間,所以出門后她說:“傍晚很涼快,我散散步再回去。你工作完很累,快回去休息吧,不用送我。”
楊靄徊買了一杯礦泉水結賬時看到她把衛生巾放在包里就明白過來。
“你去廁所吧,我等你。”
懷蒲芋羞窘,轉過了頭。她得再往前走點才能遇到人行道。
楊靄徊在背后說:“遵守交規。”
她窘得不能再窘,所以困窘消失了。懷蒲芋想為什么不能穿,當時路上確實沒車,難道非要沿著斑馬線過馬路。但眾目睽睽下,她也會乖乖走一長段路再過馬路。媽媽說命是你自己的,與司機何干。她也只是發發牢騷而已。
“我坐在后面吧。”懷蒲芋擔心他鼻子靈敏聞到血腥味。
楊靄徊看著她細細黃黃的發絲被微風吹得挺立,想知道是不是像細土一樣滑滑的。
他打開駕駛座門,說:
“行。”她好麻煩。
不對,不一樣,懷蒲芋想起某次去另一個區面試時,她坐在公交車上,看著不斷出現的荒山還有陳舊殘破的墻壁,她感覺自己永遠地離開了學校,非常心慌,即使到了公交站,她依舊覺得離學校遙遠,仿佛她沒在濟南,而是闖入了某一個荒涼的世界。現在她又有這種感覺。
她好像又永遠地離開了學校,無所依靠。但她不記得回學校的路線,甚至不記得她離開學校時看到的風景。她只是覺得不對,和她離開學校時看到的不一樣。是不是有很多條路?爸爸一定會一眼分辨出來,但她不行。高中坐了三次BRT卻每次都記錯下站的位置而提前下站。她的記憶力堪憂,媽媽都懷疑以后有人把她的東西換了,她都發現不了。懷蒲芋還真的覺得自己看不出來。
楊靄徊透過后視鏡看到她抿著嘴巴左看看右望望,又向后看去,他在拐角右拐,進入隧道。懷蒲芋記得這個隧道,他上次送她回校時隧道燈光照得外面的雪陰影與明亮輝映。所以他是開向學校還是,他家?
她想再觀察觀察。
楊靄徊一直沒等到她發問,懷疑她根本沒意識到這不是回校的路,少了絲游戲的趣味。他說:“我的車快沒油了,我們先回我家,就在附近。加油站很遠。”
懷蒲芋問:“你不用新能源汽車嗎?”
“你懂車?”還算有點常識。
“你本來就打算直接回家嗎?”
“你覺得我在騙你?”
懷蒲芋覺得他其實在說,你怎么好意思以為你有值得我費心思騙你的地方?她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明白自己一無是處而非無用武之地才這樣揣測他的話外音。但他的語氣聽上去,不屑。她也不相信他說的話。
她回答:“你心知肚明。”
兩個吵架的陌生人居然坐在同一輛車上,就像你心中夢想著、期待著考銀川一中而畢業那天老師真誠地祝愿你、鼓勵你說會考上六盤山高級中學。那一刻就像吃到最喜歡的炒菜,但太咸,咸得發苦。后來結局證明老師早已看透你。以后,重復。歷史不重演,只是相似,沖破壩岸。
“抱歉,我要下車。”懷蒲芋在車子出了隧道后拿出一個藍色服裝袋子。之前她打算回校下車時悄悄放下然后走掉。但她現在不想再坐他的車,以后也不想——沒有以后。
楊靄徊即刻把車停在路邊,她差點撞在前面的座椅。
懷蒲芋放下袋子提著書包拉門,但兩次都沒用,她輕輕按了一下一個按鈕,拉門,還是沒開。楊靄徊實在忍不了,打開了中控鎖。她聽見輕微的聲響,再拉門把手的時候就打開了車門。很奇怪她并不覺得丟臉,好像他已經不存在。
她提著書包下車,關上門沿著馬路向前走,一會兒想起不知道方向便打開手機導航才發現要穿過隧道,然后左轉。此時她才想到其實應該在懷疑不對勁的時候就打開導航。又想到沒用,她只會看公交導航,看不懂方向指示燈。
楊靄徊不想歧視,但看著她長長的黑中泛黃的發絲,想到她一再犯蠢,他真的贊同頭發長,見識短。誰會和她做朋友?也就他這個陌生人會和她有交集了。
他并不認同蠢人犯的錯要比壞人犯的錯更為致命,但也知道無知與愚蠢的確會釀成大禍。都讀碩士了,又不是一直待在農村,難道還不知道怎么開車門?這樣的學生會讓人頭疼吧。
楊靄徊靠在椅子上,胃里因為饑餓發燒。他拿起魔方把玩著,看見她折返,從車旁走過。有種熟悉的感覺,他想起7月份那個夜晚,他坐在副駕駛透過車窗看到她穿著一件水綠色防曬衣,抱著紅色辣椒、圓圓的西紅柿,有一顆像星星一樣精巧,他被吸引了。她還提著幾根青菜,站在馬路邊,似乎在等沒有車的時候穿過去。但從后視鏡里他借著照在她身上的車燈燈光看到,她等了很久,路上摩托車、三輪車、電動車還有掛車一輛接著一輛。天色已經黑了,她手里好像都沒燈,就那樣半明半暗的,后退。
那次也是與吃飯有關。楊靄徊懷疑自己餓瘋了,只想到與吃有關的事情。
解安全帶時,他瞥見后座的袋子,以為她忘拿了,正好交給她,但拿過來才發現是那條圍巾。那時媽媽祝賀他在WCA廣州高階盲擰魔方賽中獲得四階盲擰項目第一名時送的。他不喜歡圍巾,只是因為是媽媽送的,所以一直留著,但沒戴過。那天想到也許她可以用就給她了,坐回車上他就后悔了。如果對方誤會了,那可是大麻煩,正冠納履。
這次見到她,她沒提起,他還有點奇怪,但覺得正好。他也不會接受她退給他。現在看來她早就準備好了。楊靄徊握著帶子,許久,打開車門。他有種想把這個袋子在她面前扔到下水道的沖動,思來想去,忍不了。然后他想這不是正好嗎?想什么來什么。但下車看到她走路的背影,他還是提著袋子追上去。
“哎,站住。”楊靄徊跑了幾步后停下來慢悠悠地走著。
懷蒲芋聽見了,但她沒管。而且想好了理由,她不叫“哎”。
如果不是有過往車輛,她想立刻跑出隧道。她擔心萬一他追她被認為是壞人,再來個人見義勇為的話,事情就糟糕了,根本說不清。所以她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楊靄徊步子要比她大,而且也加快了速度,所以一會后他就離她只有兩步距離。懷蒲芋放慢了速度,她想知道他要說什么。
楊靄徊繼續走著,她也以一步兩塊小磚的步伐走著,他們就像小學生放學排隊回家。
夜一下落下來,隧道外面漆黑,有車燈燈光刺出一道口子。
楊靄徊看了手機,7點,難怪這么黑。他走到懷蒲芋面前說:“你有面包嗎?”
懷蒲芋看到他捂著肚子,雖然驚訝,但也不安:“沒有。”她想起他好像也沒買泡面,不然可以干吃止餓。
“樹皮可以吃的話,圍巾也可以吧。”他繼續轉移她的注意力。
“嚼一下就知道了。”
“對,你試試。”
懷蒲芋還是忍不住笑了。他好像還讓自己試過礦泉水。甜嗎?有些記不起來。
“我沒面包,人肉你應該也下不了口,而且不會比伯邑考的肉香,快回去吃飯吧。”她懂饑餓和下班后疲憊的感覺,雖然沒爸爸媽媽那樣困倦至極,但也覺得自己醒不過來。
懷蒲芋覺得她之前的那些情緒因為他的玩笑而煙消云散,留下空白。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尾,不然說不定她會不斷回憶、思索。
車燈燈光從她眼睛溜過,楊靄徊不確定她剛才看向那輛駛過的冷鏈車時眼眶是不是有淚花。而她已經低著頭從他身邊走過。
此時,穿著干凈但因不斷跪坐微微有褶皺的黑衫或白衫的中老年人兩個或三個人一起走在寒涼的冬夜,結束一天的功課。還有一些穿著相似衣服的老年人坐在孫子或者兒子的轎車里,穿過軌道,回家。一個老人對孫子說:“那個小伙子為什么走在隧道。是不是車壞了?還是打不到車?”
孫子說:“前面還走著一個女生,兩個人應該是一起的。”
“有嗎?我看不見。”他戴著老花眼鏡,但已經沒多大作用,眼睛模糊程度嚴重。
“我們停下問問要不要幫忙。”
“爺爺,也許他們有車,只是想走走。我們別管了。”他猜是鬧矛盾了。
“這大冬天的,怎么會想散步。我們見到了,就幫幫人家。”
“好吧。”孫子覺得他們一定是多管閑事,甚至幫倒忙。
懷蒲芋見到戴著白帽穿著長衫的老人透過車窗看著她的時候,她也定定地、驚喜地看著老人。她沒想到會在BJ見到一個回族人,而且戴著白帽。
“姑娘,你們兩個打不到車嗎?”
楊靄徊看到一輛嶄新的黑色卡地亞停在懷蒲芋面前時立刻沖到了她身邊,但看到他們互相盯著對方的時候,便待在一旁,警惕地觀察著老人和駕駛座上的年輕人。他認出他們是回族,面容清澈散發著柔和金黃的光芒。一股濃濃的香氣經過寒夜冷氣的凝凍變得冰涼而清淺,飄入他的鼻尖。他想應該是禮拜時點的香吧。
懷蒲芋看了一眼楊靄徊,說:“謝謝你們,老爺爺,我們有車,一會兒就回去。”
“姑娘,天氣冷,早點回去。”他很疼孫女,所以也對這個陌生的女孩多了憐惜,尤其她看見他時的驚訝和安靜的激動讓他覺得她知道他們是同路人。
“謝謝您,我知道了。”懷蒲芋真的很感激他們會特意停下來詢問自己是不是需要幫忙。
老人點頭微笑,看了一眼楊靄徊,覺得他們很配,臉上干凈,不鋒利,看起來心地不錯。他希望自己的孫女也能嫁一個好女婿,還有孫子娶一個活潑的妻子,其他也就沒什么了,一腳已經深埋黃土了。
他們看著汽車向前駛去,聞到飄散在空氣中的清香。懷蒲芋想,久聞了。她都沒再想起過這種香氣,但一遇到便會認出來,即使她嗅覺不好。
然后她繼續向前走。之前怎么又忘記了呢?他和她不存在概率。原來今天的事情是警醒。
楊靄徊剛才感覺到了他和他們三個人的涇渭分明,但他不好奇為什么,毫不在意。自從第一天上幼兒園爸爸說他會在墻外陪他,還和他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而他一整天看著墻外都沒見到爸爸,甚至放學也沒等到爸爸接他的時候,他就知道即使是爸媽和他那么親近,也還是會說謊,會分開。
后來經歷的無數相似的事情都在佐證著他幼兒園的發現。所以他聽到有人夸某個小孩從沒說過謊的時候,毫不掩飾地笑了。不說謊有什么可夸的,以后多的是機會。
而他辦案時為了了解真相、得到充分的證據也需要使點手段,撒謊,信手拈來。至于那些人有沒有騙他,又是另一個問題。
原來,不在意她撒謊并不是真的認為她情不得已,而只是由于自己把撒謊當作了家常便飯。她剛剛也說謊,面對那樣一個熱心老人。而老人還以為他和她是同路人。是啊,要不怎么說。這就是謊言的理由,戰無不勝。
但是久入鮑魚之肆而不知其臭,好想聞聞真話的干凈味道。
楊靄徊想起剛才離她很近的時候,聞到了血的腥味,她是不是流了很多血,不需要去廁所嗎。
他向前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手里還提著袋子。現在他沒心情扔袋子。餓得要吐了,大概會吃幾大碗飯然后又脹得走不動路。他追上懷蒲芋,手掏在褲子口袋里,說:
“我一整天沒吃飯了,似乎要發低血糖了,我擔心自己暈倒時沒人救,你會打120吧?”謊言在睡夢中笑了,機靈鬼。
但楊靄徊確實一整天沒吃飯,他中午突然困得不行,就趴在桌子上想瞇一會再去吃飯,而且當時飯點人也多。結果醒來時已經到上班時間,他匆忙趕去會議室開會。但什么也沒聽進去,只有午睡時做的噩夢不斷浮現。
夢里有個女生好像問他有沒有見到她郵寄給他的照片。然后她拿出一張空白照片說,不知道為什么照片飛回我手里,但照片空空的,你有沒有看到照片上的東西。她像幽靈一樣逼近,他被嚇醒了,結果頃刻間又進入了一個夢,但沒有任何人,只有天空,整層都是藍的,像海洋滾下來,他感覺自己差點睜不開眼。這還是他第一次夢見東西有色彩。
懷蒲芋覺得天太黑了,媽媽說經期不要在黑夜閑逛,她想趕快回去。而他也許是在說謊,也許真的需要幫助。對了,他沒有必要說謊。她再次哀嘆自己的記憶力。
“我不會打120。”她轉身向那輛紅色軍車樣式的車走去,京A 15P13H。今天從超市出來走向它時,她看到A沒有驚訝,之前已經隱約確定了。而她可惜H和P分開了,不然就是PH。代表什么?她慢慢想起PH值和酸堿性的關系,只記得7是分界線,忘記哪邊是酸,哪邊是堿。
楊靄徊知道她會答應,但再次意外她和他開玩笑。她似乎沒以前拘謹了。
“那么你會開車送我去醫院?”
“保留體力,你還要開車。”她從來就不會開玩笑,每個玩笑都是絞盡腦汁的計劃。
“你為什么沒學駕照?”上車后,楊靄徊找話說想讓回家的車程快一點。
“以后會學。”懷蒲芋感覺一股血從肚子里流出來,她坐立不安。牛仔褲很薄,如果衛生巾被蹭得掉了位就糟了。她從書包拿出一個新買的筆記本墊在座位,慶幸當時忘了把本子從書包拿出來。
窗外黑乎乎的,楊樹一棵棵閃過,瞬時。車內內光亮襯托得汽車像黑夜中漂在海洋上的小舟,無依無靠。
楊靄徊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摸著肚子,那種灼燒感滾燙,將話語燙成了遙遠的回音。他再次加速,可能真的要暈倒了。只是一天而不是三天沒吃飯,居然就受不了。也對,誰讓他從小到大,一日三餐從不差呢。
懷蒲芋看向窗外時被一輛粉色跑車吸引,沒想到等紅燈時,兩輛車停在相鄰的車道,一前一后,她夠到左后方看發現里面開車的是一個男生,她本來以為是女生。
林沉峣感受到周圍很多人都看向了自己的車,粉色確實在一眾黑色、白色、灰色中突兀。他從剛才的思緒中回神,放開方向盤,伸了懶腰,開太久腰不舒服。
昨天他請假去看望顏岸的妻子,她還懷著孕卻被驚嚇失去了心魂。他在醫院見過的重度精神病患者至少還有點意識,可她人活著,生活能自理,但卻好像住在一個小小的城堡里,以為世界只有她,看不見其他人,也不聽他們說的話,醫生束手無策,但朋友一家只能先讓她住院,不斷尋找治療方法。當時他想起萵苣姑娘,但左雨書是短發,他又覺得有點不貼切。
林沉峣從醫院出來,已經是晚飯時間,他找餐廳吃飯,順便給顏岸帶一份,他也有點傻怔了。的確,他們才新婚半年,嬰兒也才三個多月。他覺得那些不結婚的確有道理,少了很多憂心事。但他是要結婚的,林杲杲一直說要嫂子,看他工作一年多了,還沒女朋友,她就取笑他沒人要。他不能輸給妹妹,畢竟北墨成功的概率似乎越來越大。
他最后還是沒避開柯樂粼。林沉峣好幾次觸到這個名字就閃開了,那三個字就像高速行駛時瞬時閃退的樹木。
他開車轉著,就轉到了那家小店,從窗外看去人挺多,窗邊多了幾幅畫,都是冬天的場景,但其中一幅只有藍色天空和一對白色的鳥在向上飛,藍色襯得鳥離天空遙遠,濕潤的白,像浪花。林沉峣笑了,他第一次理解烘托,還使用了比喻。語文老師一定說為時晚矣。他覺得這幅畫不是冬天的。冬天那么冷,鳥還會飛上蒼穹嗎?也有可能。
應該沒空位吃飯,他便跟著導航找到一家餐廳,但進去看著菜單上各種華麗的名字和精致的圖片,他興味索然,長期待在消毒藥水環境里的他對美食有種漠然,那種藥水的味道始終在他鼻腔縈繞,他一般都不嚼,直接咽下去,同事還勸他小心得食管癌。可如果慢慢吃的話,他就沒興趣了。
在座位上坐了一會兒后,他離開餐廳又開回了那家小店。
“削虹。”他看著門牌,聯想到銷魂,這諧音用得太生硬了,一個語文不好的人都發現了。但又想起上次吃的刀削面,覺得也還行。他曾在一場小雨過后見到了雙彩虹,思索著“雙虹”行不行,應該沒幾個人見過雙彩虹,一定會被吸引。不過看成雙杠就以為是練體操的了。林沉峣進了店里,他就不火上澆油了。
店里還是有挺多人,他看到一個空位,坐下來,都沒人理他。他看著桌上的二維碼,自己掃了點餐。
本來想在這兒吃,但又擔心顏岸等久,他便打包了兩份蘿卜餃子。他還沒聽過胡蘿卜可以做餃子,只知道里面的β–胡蘿卜素對眼睛好。
看到給他打包的是一個面色和善的婦女,戴著圍裙,似乎是廚師,林沉峣有些意外。難道她離職了?
他發現自己竟然失落,好像他是為了見人,不是吃飯。他接過飯盒,忘記問為什么胡蘿卜可以做餃子就開車離開了。
顏岸吃了一口說,不是胡蘿卜,是那種青綠色蘿卜,挺好吃的。但他沒吃,顏岸也吃飽了,他就給了一個來收拾病房的護工。
從得知顏岸的妻子生病的時候,他幾乎最先想到的是可以去濟南了。幸好顏岸鞭長莫及,不對,是無暇顧及。為什么讀書的時候沒記住這些詞語呢?那樣他也不至于每次都被語文老師罰站了。
林沉峣來到車里掏出一顆糖含在嘴里。一瞬間他驚醒般開車回了預訂的酒店。他本來就不是找她的。
但第二天中午他還是又去了一次,依舊好多人,他沒忍到大家都吃完飯的時間點。他又點了蘿卜餃子,萬一這次是胡蘿卜呢。還是青蘿卜。他倒了點辣椒油,夾了一個,嚼了一下便直接咽下去。餃子太小了,也不知道怎么包住的。他看著餃子上綿密的花紋想到也許是她吧,畫畫的人包的餃子也像花。
林沉峣要被自己嚇死了,居然自言自語。他吞了餃子。
直到出了門,他還是不知道廚師是不是她,只見到戴著圍裙的婦人和招徠顧客、擦桌子的老板,還多了一個男生,似乎是兼職的,文質彬彬,對所有人微笑,好幾個女孩都看他。林沉峣想起自己的妹妹,她盯著人看的時候一定也很慘淡。好丟臉。
下午他在酒店睡了會兒又去和顏岸告別,開車回家。他準備問問老師有沒有認識治療這種病癥的醫生。
汽車經過那條道路時,他遠遠地看見那一對鳥好像離天空更近了,一定飛得很累。他拐彎進了另一條大道。
她難道回到了BJ?林沉峣握住方向盤,突然有了這樣的猜測。
綠燈亮了,跑車揚長而去,聲音有點大但不張揚。楊靄徊聽到時只看見已經左轉的跑車的尾巴。
“你肚子很疼嗎?”懷蒲芋小聲問。她看見他右手扶著肚子,不疼的話不會扶著肚子,但她也猜是不是要上廁所,那她問的話太尷尬了。最后還是問了。
他沒聽到。懷蒲芋不知道,以為她多管閑事,所以就沒再問。而且她也如坐針氈。
她抱緊書包時突然摸到有東西,然后她打開最上面的小書包一看里面有山楂片。她某次吃了太多麻辣燙,肚子撐就想吃山楂片幫助消化,結果見到原味薯片便又買了一包,回到宿舍喝著熱水吃了薯片,忘了山楂片。
這是食物,可以止餓吧。
她把山楂片遞給楊靄徊:“不知道還有多久到,你可以吃點山楂片。”
楊靄徊邊開車邊向后看,這不是可以笑的氛圍,但他還是笑出聲:“你不知道我現在很餓嗎?”
懷蒲芋等著他說下去。她知道,所以才給他零食。
“山楂片,健胃消食。我肚子都沒東西,難道消化器官?”
“可是它也是食物。”懷蒲芋堅定地說。
楊靄徊聽了覺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就撕開口子吃起來。
但不行。
“蘑菇有毒。”
“什么?”
“蘑菇也是食物。”
懷蒲芋覺得對,只是分辨蘑菇和炸彈拆線一樣考驗耐心。
“蘑菇好吃。”嚼起來有勁道。
“雞翅呢?”
“雞翅?”她才想起,很想吃。
“你沒吃過嗎?”
“要看廚師的手藝。”她不吃別人煮的雞翅。應該也香,只是不吃。
誰愿意啊。
不稀罕。
解:卷子與筆的故事。
空白,墨水味,皺褶。
楊靄徊已經停下車,懷蒲芋看了看三層臺階,想起那個雪天,忘記下車。她還是猶豫,不安。做著錯誤的事情,以不得已的理由……她突然困惑,她來他家干嘛?
“一樓有衛生間,進去左拐就可以看到。”楊靄徊著急進去吃點東西,可她不下車,他只好催促。
她感覺他說話很快,有點不耐煩,也許餓得不行,便抱著書包下了車。
等他開走車入庫的時候,她摸了摸褲子,沒有濕透的感覺。
看到他拿著本子走來的時候,起初她閃過他要送給她本子的念頭,等門前感應路燈照在本子上的時候,她才想起那是她的本子,也許有余溫。而他拿在手里!
她希望他當垃圾一樣扔掉。可楊靄徊還在想她怎么這么粗心,只是坐車就能丟東西。不過本子花紋粗糙,確實不值得惦記。他遞給懷蒲芋,對她站在原地見怪不怪,然后匆匆進了房間,換上拖鞋,抓起茶幾上的獼猴桃干喂進嘴里,但胃里的灼傷感和獼猴桃干的酸甜讓他急不可耐地走向廚房,拉開冰箱,冷藏室只有買來的面條,而冷凍室也僅有一個略扁的正方體牛肉塊。即使炒肉,也要許久。他后悔沒有真的買泡面。
楊靄徊拿出牛肉消凍,回到客廳坐下喝熱水暖胃的時候看到門開著,把玻璃杯叮地放在茶幾。他在門外看了一圈,她沒在,于是下臺階打算開車找她,余光卻瞥見房子左側地面有隱約的人影。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有點暈眩,不敢想她被人傷害。
幾秒之后,他想不會。雖然他沒安裝防盜系統,但他對于聲音和氣息的敏感度不亞于一個特種兵,不會感覺不到陌生的呼吸。
楊靄徊就是憑借這樣的敏銳,感受對手是否緊張,聽對手擰魔方的速度快慢和魔方復原狀態,調整自己的速度,增加游戲的趣味。不然,太快,無聊。他自己始終不知道他盲擰魔方的最快時速究竟是多少。因為他像彈簧一樣,隨著對手而快而慢,但獨自練習時從不計時。
他確實早就聞到筆記本上的溫度以及血腥。不過他想就像瓦雅說的禮儀在社交中的必要性,自己這種敏銳用錯場合就是變態,所以沒讓別人知道過。
楊靄徊放輕腳步,屏氣走到影子那兒,他還是擔心自己大意。
懷蒲芋卻被他的影子嚇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抱著書包跑。多么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楊靄徊沒心情追她,走到墻邊轉過身,靠著墻壁看著寒夜的星空,BJ的天空的確沒有藤沃靜謐晶瑩,霧蒙蒙的。他沒穿外套,有點冷,加上墻壁的寒涼,就更冷了。所以在懷蒲芋發現自己鬧了烏龍而又礙于他在,不知道怎么體面地處理掉那一切,慶幸還可以站在房后的時候,他走到她面前說:
“你有朋友嗎?”
他本來想直接拉她回去,讓她切肉,他手都沒力氣了。但還是沒忍住要問問她是怎么和別人相處的,是不是從沒朋友而在與人相處時如此生硬。
“你是不是要在這里坐一整夜?你不知道這是冬天嗎?你以為那薄薄的本子能阻擋多少來自地面的寒氣?”他看到地面上那薄薄的,花紋粗糙的筆記本時想起她今天似乎來月經。
學生時代他見到同桌給喜歡的女生送紅糖水以及暖寶寶甚至幫女生值日的時候覺得他像仆人,而同桌卻說要好好呵護女生不能受寒,不然肚子會疼得打滾。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肚子會自動出血,而且居然像定時炸彈。但也記住了同桌精心守護一個女生的樣子。只是他沒遇到那樣嬌弱的女生,從來都只有對手。實際上,他沒心思了解一個女生,只在乎較量的結果。
但他感覺真的要敗給懷蒲芋了。楊靄徊聲音平靜,可是那種嘲諷卻像冬天深井里的水。懷蒲芋少女時,冬天家人會給井口圍上一層又一層厚被、厚毯以免賴以為生的水井凍住,但用水桶打上來的水雖然沒結冰,卻比冰柱更加寒冷,就像有膠一樣把一個人的手凍得粘在水上,必須燒開才能喝。后來總算有了自來水,但那種寒冷一直讓她懼怕,銘刻于心。
懷蒲芋聽完他的問題,看了看自己的手,只是在外面待了一會就凍得僵硬,通紅,也在慢慢膨脹。為什么她會在這個世界。作為游戲的一個拼圖,她并不夠格。不會讓游戲更精彩,吸引更多觀眾,也不會帶來附加價值。
但有我的游戲不會終止,直到這一生結束。
我知道,不可或缺,否則缺少了一種色彩。
懷蒲芋心里說,把手掏進了口袋,里面也被冷空氣占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