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七彩霞光自天穹垂降，混著無數文字殘章，如醍醐灌頂般迎著柳宗白澆落。這是書卷觀讀書人自靈臺邁入龍門時的文道饋贈。

也是一份頓悟契機。

破境者可借此發‘立命之言’，鞏固修為并且奠定神景根基。

不過瞧柳宗白的神情舉止，似乎并未打算趁機立下真言。如今的他，正沉浸在得文道饋贈的喜悅和滿足之中。非但血氣頃刻恢復，苦海也變得充盈無比。

這種感覺，令人癡醉。

他舔了舔嘴角血漬，目光輕蔑而貪婪地看著前方，“付墨生，你若現在跪下認輸，還來得及。”

付墨生默默打量著對方。

戰斗時破境，這通常只有故事主角才可擁有的光環，沒想到今日竟垂憐了柳宗白。

足以說明，此人倒也頗有幾分天資。

不過腦子似乎不太好使？

這般天賜良機，大道旅途能有幾次？爭一時之勝負固然重要，但于此刻來說，若只想著眼前，顯然是目光短淺了。

當務之急，難道不是讀書人立命？

付墨生微微一笑，心道。

“柳宗白呀柳宗白，這一切可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可怪不得我這位山長嫡傳心思狹窄，不顧全大局了。”

付墨生收起了被無盡歲月侵蝕的黑色大戟天下淵。

在柳宗白看來，這一舉動就像是繳械認輸？故而他很高興，“很好！走上前來，跪在我的面前。”

付墨生抬腳走了幾步。

極為聽話。

只不過他的步履有些詭異，似暗合心率，每一次邁出，仿佛都牽動著柳宗白的心臟跳動，令人沉悶不適。而且腳底隱約有黑煞之色的細小藤蔓浮現。

五步之后，付墨生停下。

柳宗白面色微變。

付墨生微微屈膝，拉開弓馬，血刀訣運轉，身體登時爆發出數十道血氣匹練，勢如摧枯拉朽。

“不識好歹！”柳宗白見付墨生負隅頑抗，心中冷諷。他握尺如劍，那論語殘章似受到召喚指引，紛紛游入尺身。

一滴鮮血自掌中漂浮，化為血刀，被付墨生握于手中。

柳宗白將鈍尺豎于身前，并指輕撫尺身。

他們兩人，一個血氣沖天，一個七彩霞光籠罩。一個手持血刀，一個緊握尺劍。似乎極具默契，要以最巔峰的姿態一招定輸贏。

終于，付墨生動了。

《血刀訣》中有一式‘天地誅戮’，一刀揮出，天昏地暗，鬼神同哭。當然以付墨生目前的修為，顯然不足以發揮出這種威力。但以靈臺斬龍門，倒是未嘗不可一試。

付墨生出刀之際，柳宗白依然是口含天憲，“止戈”二字緩緩道出，威嚴無盡，如金科玉律，又似無形枷鎖，竟然讓付墨生將要斬出的這一刀瞬間消弭。

偃旗息鼓。

就連沖天的血氣也是剎那歸無。

柳宗白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止戈’二字意義不凡，莫說靈臺境，即便是邁入了龍門境界，想要施展這二字的口含天憲也絕非易事。

若不是依仗這一份文道饋贈，恐怕一個‘止’字就會汲取他八成的修為，事后力竭是小，再要耗費百日光陰恢復修為，可就得不償失了。

眼見付墨生‘束手就擒’，文道饋贈也剛好結束的柳宗白以尺作劍，十數米的距離須臾而至，直刺付墨生胸膛！

演道臺下，萬姑蘇眉頭忽鎖。

柳宗白這一劍，明顯憤怒沖昏了頭腦，喪失理智，起了殺心。即便他有心阻攔，也來不及了。

以論道斗法之名，趁機殺了山長大人的關門弟子……柳宗白就算搬出詞興世家八豪門，恐怕也抵不住山長雷霆一怒。

意氣用事啊！

萬姑蘇低頭深嘆一聲。卻聽一陣驚呼從演道臺另外一個方向傳入耳中。

他連忙抬頭。

演道臺上，柳宗白的尺劍距離付墨生身前一米距離，竟然停了下來！

他為何收手？

他改變主意了？

顯然不是。

柳宗白的憤怒還在，殺心也未曾消失，只不過眼下，他恍然失了神。目光渙散，神情呆滯，就像是木偶一樣。

這個詭異的狀態持續不到一息，‘止戈’二字口含天憲的余威消散，付墨生重新恢復了血氣沖天，而那將斬未斬的一刀也是再也收不住攻勢，赫然揮斬而出。

一米之距。

天地誅戮。

如果沒有意外，柳宗白會被這一刀切成兩半。后續將為付墨生帶來無數的麻煩。

幸而意外還是發生了，柳宗白腰間懸掛的真言小印紅芒暴漲，一位中年男子腳踏文字長橋赫然現身。

似實非實，似虛非虛。

卻是氣機莫測，神圣不已。

那中年儒士輕松寫意以兩指夾住付墨生的血刀。舉止投足間，文字長橋零碎重組，化作一條條飄帶似的赤色文脈，縈繞周身。

“滾！”

紫府境界神通投影的口含天憲，直接震散了付墨生周身沖天的血氣以及天地誅戮的刀勢，并將黑衫少年震了出去，十數丈外，砸落演道臺下。

中年儒士回頭看了眼‘著魔’一般的侄兒，頓時震怒。

“你找死！”

他抬起手，作虛握狀，演道臺下咳血的付墨生被無數文字化作的一條赤色手臂死死掐著脖頸提起，到半空之上……

“手下留情！”觀戰的萬姑蘇幾人生怕事情鬧大，趕忙縱身躍上演道臺，企圖阻止這中年儒士。誰料卻被后者輕震衣袖，甩出數百米遠。

“呵呵呵……”付墨生聲音沙啞，面色漲紅，“好啊！那就讓你的寶貝侄兒與我一起死。”言罷，付墨生眉心狀似禾苗的火紅印記浮現，不停閃爍著。而被他悄然無聲種下魔種的柳宗白，額頭之上更是長出了不知名的枝條與藤蔓。

柳宗白的生機在肉眼可見的流逝著。

付墨生并非有意刺激中年儒士，因為他從不認為自己會死。原因很簡單，這里是鴻都學宮，并非孔丘。

但若中年儒士再不收手，柳宗白可能真的會死。

對付墨生來說，孔丘強者投影而來以大欺小，這屬于正當防衛。同樣還是那句話，此處是鴻都學宮。

所以這個買賣，怎樣都是劃算的。

面對付墨生的威脅，中年儒士輕蔑冷笑，“本闕主不信殺了你不能解開魔種。”

而后五指一握！

……

付墨生命懸一線之際。

有個樣貌普通身穿潔白長衫的男子從萬卷書臺剎那閃現，懸停半空之上。那男子背后浮著諸天碎片的投影，還伴著一聲似乎貫穿天地的禪音。

“菩提樹下！”

齊槐緩緩伸手，一株菩提樹苗于掌中參天。赫然遮云蔽日，將整座陳玄碑林都籠罩其下。

“難得貴客臨門，何不參禪片刻？”

也不知是否刻意為之。

齊槐學著那位中年儒士，五指猛地一握，一朵琉璃玉蓮奇異地從中年儒士腳下綻放，托著中年儒士虛實不定的身影緩緩升空，而后化作一抹流光，被那參天菩提樹收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