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兩人匯合。

陳玄一把拽住還有些發懵的王鐵柱，迅速沒入總舵外錯綜復雜、堆滿雜物的狹窄巷弄之中。

他們專挑那些最偏僻、最不引人注意的路徑急速穿行。

七拐八繞，直到確認身后暫時沒有明顯的追蹤氣息。

陳玄才猛地推開一扇半掩著的廢棄木門，閃身進入一個堆滿破損陶罐和木料的逼仄小院。

王鐵柱緊隨其后，反手將門虛掩，背靠著冰冷的土墻大口喘氣，胸膛劇烈起伏，臉上殘留著驚魂未定和后怕。

“玄…玄哥…我們……”王鐵柱的聲音帶著顫音，一半是累的，一半是被嚇的。

陳玄摘下斗篷帽檐，露出一張年輕卻異常平靜的臉龐，眼神銳利，警惕地透過門縫掃視著外面幽暗的巷子。

確認暫時安全，他才轉過身，背靠著另一面墻，氣息漸漸平穩下來，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柱子，”陳玄的聲音如同警鐘敲響在王鐵柱耳旁。

“醒醒腦子，今天這事，從頭到尾就是個坑。”

王鐵柱喘著粗氣：“坑。可…凝氣丹…”

“凝氣丹。”

陳玄嘴角勾起一絲洞悉真相的嘲諷道，“楊雄自己也才煉氣三層。”

“柱子，你告訴我，如果那玉瓶里真有一顆貨真價實的凝氣丹，能讓煉氣三層直接踏入煉氣四層。”

“他楊雄，一個卡在煉氣三層不知多少年的幫派副幫主，為什么不自己吃下去，沖擊煉氣四層。”

“反而要提前拿出來‘賞賜’給我們這些外堂的小卒。”

“這……”王鐵柱張大了嘴，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

他光顧著幻想御劍飛行、仙家福地的風光，卻從未想過這一層。

是啊，凝氣丹，那可是能讓任何煉氣前期修士眼紅的寶貝，楊雄自己不用，這不合常理。

“除非，”陳玄將真相娓娓道來，“那丹藥要么是假的，是個空頭許諾。”

“要么……就是代價太大，大到連他楊雄自己都不敢輕易嘗試，需要先用我們這些‘兄弟’去填坑、去趟路。”

“更或者，那顆丹藥，就是拿我們這些兄弟的命換來的。”

那所謂的供奉契，就是一張把命徹底賣給黑虎幫的催命符。

“簽下去，別說仙道，怕是連做人的最后一點自在都沒了，只能變成黑虎幫，變成楊雄手里一條隨時可以犧牲的瘋狗。”

王鐵柱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他回想起當時自己差點被狂熱沖昏頭腦往前擠的樣子，后背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玄哥，我…我真是豬油蒙了心。”

王鐵柱狠狠一拍自己大腿，臉上滿是羞愧和后怕，

“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拉住我，點醒我，我這條命…”

“怕是真的稀里糊涂就填進去了。還是玄哥你聰明，看得透。”

他看向陳玄的眼神充滿了由衷的感激和慶幸。

陳玄擺擺手，示意這不算什么，耳朵微微動了動，依舊警惕著楊雄可能的追兵。

他的眉頭緊鎖，深知危機并未解除。

……

稍早之前，坊市外圍一處雅致清幽的別院中。

“廢物！統統都是廢物！”

一聲暴怒打破了別院的寧靜，將院中的靈寵驚得四散飛逃。

柳明軒臉色鐵青，手中的白玉茶杯被他生生捏碎。

溫熱的茶水和著幾滴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靈木地板上。

他面前躬身站著一個管家，大氣不敢出一聲。

身旁，那位曾與陳玄相親的女修，此刻臉色慘白如紙，纖細的手指緊緊絞著衣角，身體微微發顫。

柳明軒猛地轉頭，怒火中燒的目光死死盯著她：

“你，當初是怎么查的？說！”

女修被他眼中的暴戾嚇得一縮，聲音帶著哭腔：

“公…公子息怒…我…我是按規矩查的姻緣閣…登記玉碟上…修為明明寫著煉氣二層…”

“登記上的修為寫的煉氣二層。”

柳明軒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荒謬的笑話，嘴角扭曲地扯出一個猙獰的弧度，反笑道，

“哈哈哈，登記上寫的二層，他就是煉氣二層？”

“蠢貨，真是天大的蠢貨！這世上有點心機的人，誰不知道隱藏修為。”

“你這一個疏忽，現在四個精銳家仆死得不明不白不說。”

“反而將我們徹底暴露，讓他有了防備，你告訴我，現在怎么辦。”

話音未落，盛怒之下的柳明軒猛地抬手。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女修的臉上，力道之大，讓她整個人都踉蹌著跌倒在地。

她半邊臉頰瞬間紅腫起來，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捂著臉，眼中充滿了驚懼、委屈和難以置信，淚水瞬間涌了出來。

“公子，別…別打了…”

女修蜷縮在地上，下意識護住自己的小腹，看著柳明軒又一次舉起的右手，聲音哀切道，

“求您…看在…看在肚子里的孩子份上…”

“孩子…”柳明軒的右手猛地一頓，看著地上瑟瑟發抖、護著小腹的女人，心中暴怒的火焰被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心煩意亂。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

事已至此，后悔無用。

他必須立刻止損，將這個危險的苗頭徹底掐滅。

陳玄此子，絕不能留。

他眼神閃爍著陰狠的光芒，片刻后，森然道：

“起來。”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女修如蒙大赦，忍著臉上的劇痛和心中的恐懼，艱難地爬起身，不敢抬頭看他。

柳明軒看也不看她紅腫不堪的臉頰，只是吩咐道：

“此人，必須盡快除掉。”

“他活著，知道我們派人追殺他，這就是個隨時可能引爆的禍患。”

“既然他自己是黑虎幫的弟子…那就借刀殺人。”

他轉頭看向女修，不容置疑地命令：

“立刻聯系黑虎幫副幫主楊雄。

“就說我柳明軒有事相托，請他務必‘關照’一下他幫中那個叫陳玄的外堂弟子。”

“條件…隨他開。只要能要了陳玄的小命，柳家不吝嗇酬勞和人情。”

“但記住，讓他要做得快，要做得干凈，別留下任何把柄。”

“這件事，辦好了，你和孩子，自有好處。辦砸了…”

他后面的話沒說出口，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是…是，公子，我馬上去辦。”

女修不敢有絲毫遲疑，連忙應聲，捂著臉，強忍著淚水和腹中的不適，踉蹌退下去準備傳訊。

她知道，這或許是她和孩子唯一的機會了。

柳明軒獨自留在原地，看著地上碎裂的瓷片、血跡，還有幾根被扇落的發絲，眼神沒有一絲溫情。

陳玄…必須死。

而那個愚蠢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的麻煩…等此事了結，也需好好“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