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羽講完那天聚餐的時候，鄃縣的太陽也和地平線握手了。

自然是不能讓谷羽不吃不喝一直講下去的，雖然鄃縣是貧困縣，可卻有不少的特色小吃，五花八門的，什么老豆腐、炸麻花應(yīng)有盡有。

不等谷羽想好借口推辭，我已經(jīng)拉著他沖到了去最近小吃街的路上。幾個月的相處雖然不敢說摸清他的各種喜好，至少在吃這方面，還是窺探出他的偏愛的——老豆腐加一個茶葉蛋，不辣的。

而我自己，也是在他的帶領(lǐng)下，走上了有豆腐必點的不歸路。

這家店是我和谷羽常來的，主人姓方，老家是禹縣，和谷羽是一個地界，因此也就憑空多了一份情誼。不過這份地緣也確實是看得出來的，每次到店里吃東西，總是優(yōu)先給我們做好，也總是在每份豆腐里白送一個茶葉蛋。

“來了啊，新出爐的豆腐，趁熱吃，最近這天氣可是有些涼。”方老哥端上兩碗熱騰騰的豆腐，因為主要是賣早餐，晚上并不是太忙，老哥也就坐在我兩個側(cè)邊，帶著讓人舒心的微笑。

“老哥，今天生意怎么樣？”

“還行吧，主要是早上你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來，晚上也就這樣，能閑閑也挺好。”

谷羽已經(jīng)吃了起來，很熱，他倒是不怕，慢慢吃著。

“谷羽啊，你最近有打算回去嗎？”方老哥看著低頭吃飯的谷羽。

“沒有。”沒有絲毫猶豫的答復(fù)。

“你來這里這么長時間了不回家看看了，聽說今年那邊的收成不怎么好。”

“哪有時間啊。”

“是沒時間還是沒心情？”這次我突然下意識的看透了谷羽的小念頭，可話出口又突然覺得很不妥。

谷羽明顯沒想到我突然這么一句話，轉(zhuǎn)念一想，這幾天講過這么多陳年往事，誰都能猜出個四五分。

他沒有回答，或許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

“我過幾天回去一趟，谷羽你有什么要捎帶的嗎？”方老哥不和我一樣八卦，繼續(xù)說正題。

“方哥要回去嗎？捎帶……”谷羽想了想，“也沒什么了吧。”

“別怕麻煩，我家離你家挺近，有什么事情說就行。”

谷羽是向來不喜歡麻煩別人的，可這次出乎了我的意料，他從兜里抽出一張銀行卡，鄭重的遞給方老哥。

“方哥，這是我的儲蓄卡，你把它交給我媽吧。密碼和以前上學(xué)時候一樣，她知道。”

我見過谷羽的錢包，就那么兩張卡，一張工資卡，另一張就是這個。

“好，你就放心吧，我親自送你媽手里。”方老哥認真的把銀行卡收起來，向谷羽點點頭。

“麻煩方哥了。”

“瞧你說的啥話。”方老哥裝作不喜，“快點吃吧，一會兒涼了不好吃了。”

店里又來了一批客人，老哥去招呼了，剩下低頭猛吃老豆腐的谷羽和傻看著他的我。

“看來今兒又要我請了啊。”我喝了口鹵子，有些咸。

“本來就是你丫請。”

“湊，你丫剛才還深沉，現(xiàn)在又滿血復(fù)活了！”

“咋，有意見？”他依舊是只顧著吃，也不抬頭看我，讓我自以為殺傷力無窮的眼神沒了丁點兒的威力。

“沒沒沒，我哪敢對谷老師有意見。”我頓了頓，“不過你小子，咋就是不回去看看？”

話剛出口，又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

“你以為都和你一樣沒心沒肺，那地方啊，讓我心里不痛快。”

“咋啦！不是有值得回憶的往事嗎？”

“往事總會有一半是不想回憶的。”谷羽吃完了整份老豆腐，一點兒也不剩，他擦擦嘴搖著頭。

那年暑假，是谷羽過得最開心一次。

高中的安排總是緊湊的要命，谷羽江濛五個人聚過沒多久，就收到提前開學(xué)的通知。

這年的谷羽是前所未有期盼早開學(xué)的，而這年和其他年的魏然都是一成不變的討厭開學(xué)的，而這年新學(xué)期的新開始，似乎多了不同尋常的意味，當然谷羽是沒法先知先覺的。

重新分班后，一切都重新洗牌了，宛如一整盒撲克，A還是A，K還是K，不過順序再也不一樣了。

谷羽是期盼著能夠少些變化的，因為他對之前的生活還算滿意，也就安逸不愿有任何更改的。

或許是因為谷羽的緣故，也或許不是，那次考試江濛的成績出奇的好，重新分到班里也和谷羽差不到哪里去。

高二上和高一下的年齡并沒有變化，卻似乎是明顯長大了許多。江濛不再是那個受盡非議的壞學(xué)生了，搖身一變，成了2班班長，算是和3班長谷羽平起平坐了。方曉則是安穩(wěn)的多，她也沒有去競爭什么的性子，卻總是被身邊人所喜歡，總能做到班委的位置上，高一如此，高二還是如此。葉寒就不必多說了，至于魏然，顯然也不必多說了，好在是體育班，他那被海爺打壓的體育天賦得以盡情發(fā)揮。

谷羽唯一不太習(xí)慣的是側(cè)身看不到江濛了，身后也沒了黑然，好在幾個班離得不遠，有很多機會碰見或者直接約見。

3班在4樓最右邊北側(cè)，挨著天臺，只能看到早上的太陽；2班在南側(cè)，能沐浴整天的陽光，老天似乎更眷顧江濛一點兒。

高二第一天，谷羽就跑到對面班門口，招呼認識的同學(xué)喊江濛出來。

“在新班咋樣？”

“告訴你呀！我現(xiàn)在是2班班長，厲害吧？”江濛倚著門口，仰頭看著谷羽。

“可以啊，數(shù)日不見真要刮目相看了。”谷羽是只想江濛能越來越好的。

“那是，服不服？”

“服！絕對服！”

“那給我唱《征服》。”江濛抿著嘴笑著。

“……”谷羽感覺上賊船了。

在方老哥的店里，谷羽給我講到這里也就停了。

“走吧，方哥也要打烊了。”谷羽戛然而止，敲敲我面前的桌子。

“行吧。”我意猶未盡，但時間確實不早，我也不太好意思再讓谷羽當免費編劇。

不知怎的，我突然有種感覺，世間的故事總是不完美的。雖說也有大圓滿的結(jié)局，但我依稀覺得谷羽不在此列。

我狠狠晃晃腦袋扔掉這個想法，或許擔(dān)心一語成讖，或許是擔(dān)心故事講不完。

可后來的事兒，只有后來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