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劉希堯聽了這話一愣,王卷之繼續道!
“他李闖西擊潼關后方必然空虛!河南這塊肥肉與其讓他李闖獨吞,不如……你我兄弟二人分了它!”
“屆時,你劉希堯還是你的改世王!坐鎮洛陽,雄踞一方,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臉色!”
“而我……”
王卷之頓了頓,繼續道:
“可以駐軍洛陽替你掃平一些阻礙,咱們各取所需,互不干涉!豈不比給那李闖當狗強上百倍?”
這話就是赤裸裸的誘惑!赤裸裸的離間!
就是要告訴劉希堯,你是繼續當李闖的“看門狗”?還是與他王卷之聯手割據河南,自立為王?
抉擇,就在劉希堯一念之間。
王卷之見劉希堯狠狠灌了一杯酒,知自己的話起了作用,身體微微前傾冷笑道:
“劉將軍是革左五營的老兄弟,當年和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王縱橫豫楚川陜,那是何等快意何等威風?”
“再看看你現在?”
說著,王卷之上下掃了劉希堯一眼譏諷道:
“你這改世王如今在李自成帳下算老幾?賀錦,藺養成,還有那個不知躲到哪個犄角旮旯的老回回,你們這些當年平起平坐的老兄弟,在他李自成眼里不過就是幾條聽話的狗罷了,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哪天用不順手了,或者礙著他李大皇帝的路了,你猜……他會怎么對你們?會不會如羅汝才,賀一龍那般下場?”
話到此,王卷之的聲音陡然拔高:
“劉希堯,你甘心嗎?甘心一輩子給李自成當狗嗎?”
“啪啪啪啪——!”
王卷之話音剛落,殿外忽然響起一陣掌聲!
循聲望去!
殿門口珠簾輕挑,一名身著青衫頭戴方巾的中年書生,正含笑立于殿門處!
這書生一邊輕輕鼓掌,一邊緩步踏入殿中,似對殿內劍拔弩張的氛圍視若無睹。
“好!好一個甘心當狗!王參將此言當真是振聾發聵,發人深省啊!”
說著,書生對著殿內眾人拱手一禮:
“學生李巖,見過劉將軍,見過諸位!”
李巖?
王卷之聽此人自我介紹后瞳孔驟縮!
李巖!李自成麾下制將軍李巖!
那個在歷史上以仁義著稱深得民心,卻在明年被牛金星讒言構陷,最終被李自成冤殺的李巖?
那個后世認為若他還活著,一片石之戰后李自成未必不能依靠他東山再起的李巖?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只怕劉希堯上次在顧正炎面前表現出的所謂“不滿”和“野心”,八成是李自成的算計,甚至……劉希堯的這次聯絡,本身就是得了李自成的授意。
而李巖的出現,只怕是做為李自成的代表來跟自己談判的。
危機瞬間飆升,但王卷之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側過頭對面色凝重的顧正炎調侃道:
“酸丁瞧瞧,人這才是正兒八經的舉人老爺,他爹可是做過山東巡撫加兵部尚書銜的大人物!你這冒牌窮酸書生跟人家怕是不能比啊!”
這話一出,李巖的腳步微微一滯,剛要開口說話,王二卻嗤笑一聲接了茬:
“驢日的舉人老爺又咋樣?還不是在闖營里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上有那裝神弄鬼的宋矮子宋獻策整天跳大神,下有牛金星那老陰比在背后捅刀子,他一個舞文弄墨的酸丁夾在一群殺人不眨眼的莽漢里,能混出個啥名堂。”
王二這番話一出口,王卷之笑容更甚了,這李巖是空有抱負和才華,卻因文人身份和理念不同被核心武將集團排擠,亦被其他謀士傾軋,始終難以真正施展,老營兵這話直接倒出了李巖在闖營中的地位。
那李巖聽了這話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深吸一口氣想開口說話時,顧正炎卻已端起酒杯無奈笑道:
“壯士,如今看來,這宴非好宴,酒非好酒啊。”
王卷之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掃過臉色陰沉的劉希堯和神情復雜的李巖狂傲道:
“無妨!就窗外那點土雞瓦狗還攔不住咱們兄弟!”
說著,他將苗刀提起,“啪”的一聲拍在面前案幾上:
“酸丁,你信不信……老子三刀之內,就能把這倆貨攮死!”
“放肆——!!!”
主位上的劉希堯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殿內兩側的親兵瞬間手按刀柄,氣氛驟然緊繃到了極點!
“噯——!劉將軍息怒!息怒!”
李巖趕忙抬手看向王卷之平和道:
“王參將快人快語,豪氣干云,李某佩服!不過,李某此次前來,并非為了動刀動槍,更非為了與參將結怨。”
說著,李巖一字一頓道:
“李某是奉闖王之命,特來向王參將傳達一句話,放了李過,撤出河南!我大順天兵……可既往不咎!”
此言一出!
王卷之與顧正炎目光瞬間交匯!
果然如此!
李自成急了!
他急于西擊潼關,圖謀陜西,絕不想在河南大后方被王卷之這支突然冒出來的“釘子”絆住手腳!
什么狗屁的既往不咎,不過是他李自成的緩兵之計罷了!
這一招緩兵之計,明顯是李自成在戰略壓力下不得不做出的暫時妥協。
一旦潼關得手,關中平定,他李自成騰出手來第一個要收拾的恐怕就是他王卷之!
顧正炎突然想起王卷之進城之前的那句話,他李自成要想殲滅咱們,肯定會考慮怎么打?派多少兵打?打了會不會影響他西進?……
壯士……當真是精準抓住了李自成最大的軟肋,急于西進問鼎天下的軟肋!
王卷之看著李巖陡然變嚴肅的神情,又瞥了一眼劉希堯那依舊陰沉的臉忽然咧嘴一笑,伸手端起知府千金剛剛斟滿的酒杯,對著李巖和劉希堯的方向虛虛一舉,隨即一仰頭,“咕咚”一聲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
“李先生!大家都是明白人,李自成想干什么,你清楚,我清楚,劉將軍也清楚!”
說著,他身體微微前傾,看向李巖冷笑一聲:
“以你李巖的才學謀略,真看不清李自成的根底?看不清大順這鮮花著錦之下的虛妄?”
王卷之的聲音陡然拔高:
“你們闖軍如今看似勢不可擋,聚百萬之眾橫行中原!可這百萬之眾,有多少是裹挾的流民?又有多少是墻頭草?真能打硬仗啃硬骨頭的又有幾何?若是遇上建奴八旗你們這所謂的百萬烏合之眾能擋幾個回合?”
他根本不給李巖反駁的機會,話語連珠炮般繼續轟出:
“孫傳庭是敗在糧餉斷絕,敗在朝廷掣肘,敗在非戰之罪!若給他滿餉滿糧,你李巖敢拍著胸脯說,李自成還能如此肆無忌憚?”
李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唇翕動想要反駁,卻發現王卷之說的每句話都對,建奴的兇悍、秦軍滿餉時的戰力……這些念頭,他何嘗沒有想過?
王卷之看著李巖那無言以對的神情氣勢更盛:
“李先生是聰明人,絕頂聰明的人!你選擇投靠李自成,想必心中也有一番拯民水火再造乾坤的抱負,更少不了……嗯,謀一個從龍之功封妻蔭子的念想!”
說著,他話鋒再一轉:
“聰明人自有聰明的決斷!李先生,你回去告訴李自成……”
話音落地,王卷之起身單手按刀,掃過臉色大變的李巖,掃過眼神閃爍不定的劉希堯,掃過殿內所有驚駭的目光一字一句:
“這河南,我不可能退!”
“這洛陽城,我也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