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輕響，羅佩叮當(dāng)。

數(shù)名女子在兩名管事婆子的引領(lǐng)下，低眉垂首蓮步輕移緩緩步入殿中站成一排。

這些女子個個膚若凝脂儀態(tài)端莊，顯是受過嚴格教養(yǎng)的大家閨秀，只是那低垂的眼簾下眼神空洞麻木，似一群失了魂魄的精美玩偶。

劉希堯如同挑牲口般掃過這些女子，最終指著其中一個身量高挑的女子笑道：

“王參將，這些可都是正經(jīng)的官家小姐，特別這位更是大有來頭，她可是這洛陽知府家的千金！嘿嘿……”

說話間，劉希堯故意將“知府千金”幾個字咬得極重，臉上帶著一副淫邪的笑繼續(xù)道：

“這知府千金如今還是個雛兒，王參將若是看上了今晚就能當(dāng)個新郎官嘗嘗這官家小姐的滋味……”

這話一出，殿內(nèi)氣氛瞬間變得詭異！

劉希堯此舉無疑是在當(dāng)眾抽朝廷的臉，更是當(dāng)著王卷之這個“朝廷參將”的面，赤裸裸地炫耀他們這些流寇是如何踐踏朝廷官員和其家眷，這可不是好色，這明顯就是一種惡毒的挑釁。

這老狗，當(dāng)真是肆無忌憚！

王卷之捏著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心中怒火升騰，但臉上卻換上一種粗鄙武夫特有的貪婪：

“知府千金？媽的！好！好得很！”

說著，指著那女子獰笑道：

“都說咱這大明文官比武將大三級，老子一個從三品的參將平日里可沒少受那些狗屁文官的鳥氣，今天倒好，老天開眼讓老子逮著個知府千金！”

話音剛落，王卷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接著故意將酒杯重重頓在桌上，好似揚眉吐氣一般繼續(xù)道：

“這娘們兒老子要了，今晚老子就要好好討教討教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到底是個什么滋味！”

那女子聞言身體猛地一顫，淚水終于無聲滑落。

劉希堯看著王卷之這副“急不可耐”的粗鄙模樣，眼中閃過一絲輕蔑，正要說話時，王卷之卻話鋒陡然一轉(zhuǎn)：

“不過話說回來，劉將軍你也是性情中人，豪爽！痛快！我就喜歡跟你這樣的人打交道，要不說劉將軍能主動聯(lián)絡(luò)朝廷談詔安一事呢！這眼光，這魄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劉希堯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端起酒杯對著王卷之遙遙一舉：

“王參將快人快語，劉某佩服！”

說著，聲音陡然拔高：

“既然王參將挑明了，那劉某就想問問如今這大明還能投靠嗎？”

不待王卷之說話，劉希堯盯著王卷之繼續(xù)道：

“孫老狗號稱大明最后的長城，結(jié)果九月汝州一戰(zhàn)，被闖王殺得丟盔棄甲精銳盡喪，四萬大軍更是葬送孟津，如今他龜縮潼關(guān)，手里還有幾個兵？還能守幾天？”

劉希堯越說聲音越大，氣勢越盛：

“闖王如今已聚起百萬雄兵直指潼關(guān)，孫傳庭在潼關(guān)無兵可守，無糧可支，朝廷更是無將可派無兵可調(diào)，這潼關(guān)一破，關(guān)中便是闖王囊中之物，屆時百萬大軍渡河西進，直搗京師！”

話到這，劉希堯?qū)⒕票D在桌上“啪”的一聲脆響：

“王參將！你告訴劉某！這天下，還有誰能擋得住我大順天兵？你和你那幾百人馬困守嵩山又能撐到幾時？”

話音落地，劉希堯擦了擦身上的酒漬聲音平淡道：

“要我投靠一個行將就木的朝廷，豈不是自尋死路？王參將，這買賣沒這么做的吧？”

王卷之聽著劉希堯這一大段說辭冷哼一聲，這是在赤裸裸地逼他王卷之認清形勢，放棄招安的幻想，讓自己與他劉希堯?qū)で蠛献鳎踔烈栏剑?

殿內(nèi)瞬間死寂！

絲竹聲早已停下，舞姬們噤若寒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王卷之身上。

窗外，那晃動的人影似乎也停止了動作在等一個命令。

“劉將軍說的……倒也是實情。不過……”

說著，王卷之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提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重新斟滿了一杯酒，隨即端起酒杯，對著劉希堯遙遙一舉：

“……我倒想問問你及你麾下這一萬多兄弟，現(xiàn)在為什么還待在洛陽？而不是跟著闖王去潼關(guān)……分一杯羹？”

“你……！”

劉希堯剛想張口反駁，卻被王卷之抬手做了個噤聲手勢打斷：

“噓——！嘖嘖嘖……王某原以為你耳目通天，沒成想……所得消息還是些老黃歷啊！”

說著，他身體微微前傾：

“方才劉將軍說王某麾下只有幾百人馬？要不……劉將軍問問你身邊這位掌旅兄弟？他剛才在城外……看到了什么？”

劉希堯聞言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親兵掌旅！

那掌旅慌忙湊到劉希堯耳邊急促低語。

劉希堯臉上先是驚疑，隨即是震驚，足足過了數(shù)息才撫掌干笑道：

“哈……哈哈！王大人藏得真是夠深啊！”

說著，劉希堯冷哼一聲嗤笑道：

“咱真是好奇孫傳庭在汝州被圍苦戰(zhàn)求援時，王大人的數(shù)千鐵騎在哪？孟津渡口四萬秦兵慘遭屠戮血染黃河時，王大人的數(shù)千鐵騎又在哪？為何非要等到闖王主力西移河南空虛之時……王大人才肯亮出這數(shù)千鐵騎？王大人……當(dāng)真是好算計！好算計啊！”

這番話，字字誅心，句句帶刺。

等于間接罵他王卷之擁兵自重，坐視友軍覆滅，甚至……有養(yǎng)寇自重、趁火打劫之嫌。

然，王卷之聽著這誅心之語，臉上卻不見絲毫惱怒，反而對著那臉色慘白的知府千金勾了勾手：

“你……過來給爺?shù)咕疲　?

話音剛落，殿內(nèi)所有人瞬間愣住。

如此劍拔弩張的關(guān)頭，王卷之竟然……還有心思讓一個女子倒酒？

劉希堯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臉上再次換上那副虛偽的笑，一拍桌子指著那知府千金厲聲喝道：

“聾了嗎？王大人叫你過去倒酒還不快去！若敢怠慢，老子扒了你的皮！”

那女子被這聲厲喝嚇得渾身劇顫，慌忙踉蹌著跑到王卷之席前，噗通一聲跪倒后捧起酒壺為其斟滿了酒。

王卷之看都沒看那女子一眼，端起那杯酒卻沒有喝：

“劉將軍，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我之間不扯什么狗屁詔安，也不扯什么投不投靠，老子可不像你一般喜歡給人當(dāng)狗，不若你我聯(lián)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