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出發(fā)了?！?

紅璃聲音將顧言從淺眠中驚醒，他抬起頭，窗外月色如水，已是深夜。

紅璃站在桌前，已經(jīng)換上一身夜行黑衣，長發(fā)隨意挽起。

顧言揉了揉酸痛脖頸，這才想起自己原本只是想小憩片刻，竟伏案睡著了?！笆裁磿r辰了？”

“子時三刻。”紅璃遞過一件黑色斗篷，“那群侍衛(wèi)已被張大叔他們灌醉，現(xiàn)在正是時候?！?

顧言注意到紅璃的發(fā)髻比平日簡單許多，少了那個常戴的束發(fā)玉環(huán)?！澳愕挠癍h(huán)...”

“上次被永歷帝貼身太監(jiān)要去了?！奔t璃摸了摸空蕩蕩的發(fā)髻，語氣平淡，“這邊一時找不到替代，就這樣吧。”

兩人悄聲來到營地后方，月光被云層遮蔽，只有零星幾點星光灑落。

黑子早已候在墻邊，見二人到來，輕輕移開一塊偽裝成墻體的木板，他們安營時就提前準(zhǔn)備好活門。

“段小姐，我在此守候。”黑子壓低聲音道，“你們回來時輕呼三聲即可?！?

出了營地，夜風(fēng)撲面而來，帶著江水濕氣。

二人沿著小路疾行，很快來到江邊。

衎忠早已備好小舟，見二人身影，也不多言，只是默默將船推入水中。

小舟在夜色中悄然劃過江面，槳聲淹沒在潺潺水聲中。

顧言注意到紅璃一直緊握腰間短刀，目光如炬地掃視著兩岸，月光偶爾穿透云層，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如果皇上還是不愿意走怎么辦？”紅璃望著悠悠江水，突然發(fā)問。

紅璃話語將顧言拉回現(xiàn)實。

“永歷帝不想走，一來或許確實不愿拋下眾人，二來，李定國大軍也是暫居緬北，永歷可能覺得去那邊同樣朝不保夕，還需長途跋涉，他不愿意冒險，也是人之常情。此前白文選大軍都快見到阿瓦城墻，但永歷卻屈服緬王，下旨令白文選退回，看來他或許真不想去李定國、白文選所在山中。”

“那如何說服他？”紅璃有點急躁。

“你不是說沐王爺這幾日都會勸他嗎，但愿沐王爺能說動他，若他還是不走，我倒還有一計！”

兩人正議論中，小舟已靠岸邊，衎忠低聲道：“我在此守船，二位務(wù)必小心?！?

紅璃點頭，帶著顧言快速向永歷駐地潛去。

剛接近外圍，她就猛地拉住顧言，躲在一棵榕樹后。

“不對勁。”紅璃瞇起眼睛，“看守比三日前嚴(yán)多了?！?

顧言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營門前站著四名全副武裝的侍衛(wèi)，個個腰桿筆直。

更遠(yuǎn)處，營中還能看見巡邏小隊舉著火把來回走動。

與紅璃描述中那種近乎不設(shè)防的狀態(tài)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我們來后，莽白開始加強看守力量?！鳖櫻缘吐暤溃斑@如何是好？”

紅璃嘴角微揚：“無妨?！彼疽忸櫻愿?，兩人借著夜色掩護，繞到營地側(cè)面一處陰影處。

紅璃抬頭打量了一下近兩人高的營墻，后退兩步，一個箭步上前，單腳蹬墻，身形如燕般騰空而起，右手穩(wěn)穩(wěn)抓住墻頭。

她稍一用力，整個人便輕盈地翻上墻頭，蹲在陰影處。

月光下，她向顧言伸出手，顧言深吸一口氣，奮力躍起，勉強夠到紅璃的手腕。

紅璃手臂肌肉繃緊，毫不費力地將他提上墻頭，又輕輕放下。

待顧言站穩(wěn)，她也無聲地躍下，落地時連塵土都未驚起半分。

“這邊?！奔t璃輕車熟路地在竹樓間穿行，很快來到一處不起眼江畔竹樓前。

屋內(nèi)亮著微弱的燈光，隱約可見人影晃動。

紅璃在門外輕叩三下，屋門立刻打開，露出沐天波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

“段姑娘！”沐天波眼中閃過驚喜，隨即又看向顧言。

“這位是顧公子，使團正使?！?

顧言拱手行禮：“見過黔國公。”

“且隨我來！”沐天波點頭示意，上前領(lǐng)路前行。

沐天波邊走邊說：“段姑娘，這幾日我一直苦勸陛下，陛下終于松口，愿意隨你們先行離開?！?

談話間，幾人便到了永歷居所前。

“李國泰那廝呢？”紅璃環(huán)顧四周。

沐天波露出一絲狡黠笑容：“知道你們今日要來，我找了個相熟武官，把他拉去賭錢，不會礙我們事?！彼麎旱吐曇?，“陛下就在屋內(nèi)，我已安排妥當(dāng)?！?

一個太監(jiān)從屋內(nèi)探頭，見到生人明顯一驚，沐天波連忙道：“莫慌，是自己人，你去通報，就說我沐天波求見?！?

小太監(jiān)剛要轉(zhuǎn)身，屋內(nèi)已傳來永歷帝的聲音：“黔國公，速速進來?！?

這位九五之尊此刻穿著常服，枯坐在木椅上，見到顧言，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恢復(fù)平靜。

顧言仔細(xì)打量著這位末代帝王，四十不到年紀(jì)，兩鬢卻已斑白，面容清瘦，眉宇間盡是憂思。

“陛下?！鳖櫻怨硇卸Y，隨即直入主題，“微臣特來護送陛下離開緬地！”

永歷卻緩緩搖頭：“朕不能走。”

“陛下！今日我們不是已經(jīng)說好！您先走，其他人臣自會安排，臣以項上頭顱擔(dān)保，必不讓其他人受一絲傷害。”沐天波急道，“莽白鷹視狼顧之輩，隨時可能變卦！”

“沐卿，你今日走后，我與王皇后和趙貴妃說起此事！”

永歷帝目光柔和，看向沐天波：“趙貴妃聽聞我要棄她而去，痛哭求死，說免得我走后，她遭緬人凌辱，朕豈能忍心一走了之？”

他轉(zhuǎn)向顧言與段紅璃，“兩位卿家千里救駕，朕知你們忠心，但朕若獨自潛逃，置這數(shù)百隨從于何地？朕乃大明皇帝，豈能如喪家之犬般偷偷溜走？”

沐天波跌足長嘆道：“陛下，你答應(yīng)過我不向其他人透露此事！”他滿心無奈，怎么才短短半天，就生如此變故。

顧言還要再勸，永歷已抬手制止：“朕意已決，若天要亡明，朕當(dāng)與諸臣共赴國難?！?

段紅璃臉上全是無奈神色，只能看向顧言，他剛剛所言還有辦法，現(xiàn)在是不是就該用上？

“陛下，臣有一事未曾言明，還望恕罪?！鳖櫻酝χ鄙眢w，整理衣冠，目光灼灼看向永歷帝，隨即躬身行禮，“微臣此行，實受大明山海關(guān)總兵、平西伯吳三桂之命，特為護送陛下離開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