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徐元來了醫(yī)館,陳南生的日子便徹底變了樣。
往日里劈柴、煎藥、打掃院落的雜役活計(jì),如今一概不用他沾手。
每日只需陪著徐元用飯,再象征性地帶他在醫(yī)館里轉(zhuǎn)上幾圈,便算完成了差事。
起初,陳南生還覺得這般清閑是好事,可沒過幾天,他便察覺出不對勁來。
一日五餐,頓頓精細(xì)。
辰時初刻,是一碗熬得濃稠的米粥,配上一碟腌好的醬菜,外加兩個松軟的饅頭。
巳時過半,便有一盅燉得爛熟的雞湯,或是清蒸的魚肉,佐以時令蔬菜。
午時正餐更是豐盛,四菜一湯,葷素搭配。
申時又添一盤點(diǎn)心,或是桂花糕,或是花生酥,配上一壺清茶。
到了戌時,還有一碗養(yǎng)胃的蓮子羹,或是加了枸杞的濃粥。
這般吃食,莫說是醫(yī)館的開銷,便是縣里的小富之家,也未必能日日享用。
不僅如此,如今館上連葉蘭的差事也跟著變了。
她現(xiàn)在整日不忙著別的,就圍著徐元和陳南生轉(zhuǎn)。
只不過,她對徐元是噓寒問暖,添茶布菜,殷勤得像個貼身丫鬟。
對陳南生卻只是按部就班地端菜送飯,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懶得給。
陳南生倒不在意這些。
畢竟伙食比從前好了不知多少倍,他樂得享受,只管吃就行了。
只是這飯,總是吃得他心驚肉跳,給他一種將豬養(yǎng)肥再殺的感覺。
所以為防不測。
陳南生在每次用餐之前,都會調(diào)用【辨毒】查看情況。
但無一例外的,這些食物就是普通的食物,毫無毒性。
“看來其目的真就是滋養(yǎng)強(qiáng)身之用……”
他心中疑惑。
于是在一日午飯后,他便試探著進(jìn)行提議,想要從徐元的嘴里問出點(diǎn)什么。
“徐少爺,今日天氣不錯,不如我?guī)憧纯春笤旱乃幤裕俊?
此時徐元也剛剛吃完,正用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手。
他聞言抬了抬眼,淡淡道:
“不必了,母親待會還要找我說話。”
陳南生笑了笑,繼而又道:
“那前廳的藥材柜呢,要不要我陪你去看一看?今天藥販子送了好多藥材,他們這群人總是偷奸耍滑,以次充好,你以后接管醫(yī)館,少不了跟他們打交道。”
“改日吧。”
徐元打斷他的話,語氣雖不冷,卻透著一股疏離。
陳南生眸光微閃,隨后又攀談了幾句。
卻不想徐元只是隨意回著,對醫(yī)館的生意毫不上心。
到了最后,他只是朝著陳南生瞥了一眼,便徑直朝樓上走去。
望著徐元瘦削的背影,陳南生疑心更重。
他摸了摸下巴,心中暗忖:
“此人的行徑跟徐夫人說的大不相同,難不成里面真有什么勾當(dāng)。”
正想著,他突然低頭瞥見了自己的腰腹。
果然……
比從前圓潤了些。
“嘖,以前粗糧野菜吃慣了,如今見了細(xì)糧,身體倒是半點(diǎn)不浪費(fèi),全都吸收干凈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隨即又皺起眉頭。
“可這徐家母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盤?”
……
夜里,陳南生照例在小屋之中忙活著。
“九百九十八……”
“九百九十九……”
“一千!”
陳南生雙臂微微顫抖,豆大的汗珠順著下頜滴至草席。
直至做滿數(shù)量,他才口氣長舒,翻身坐至身邊的木床之上。
此時屋內(nèi)燭火搖曳,將他的身影在墻上拉得老長。
自從不用做雜役后,他每晚都會在屋內(nèi)完成這一千個俯臥撐。
既不會驚動旁人,又能保持體魄。
他捏了捏臂膀,肌肉線條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分明。
“這身子骨,倒是比從前結(jié)實(shí)多了。”
正想著,門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陳南生當(dāng)即神經(jīng)一緊,披起褂子查看情況。
“兄弟,快醒醒!你看我給你帶回來了什么!”
就見張順抱著個油紙包溜了回來。
他神秘兮兮地將其打開后,一股燒鵝的香味頓時在屋里彌漫開來。
“燒鵝?哪來的?”
“廚房順的。”
張順雞賊地笑著,扯下個鵝腿大嚼起來。
“徐扒皮今天讓我煎藥煎到三更天,總得想些法子找補(bǔ)回來。”
陳南生點(diǎn)點(diǎn)頭。
這幾日他不干了雜役之后,徐扒皮確實(shí)將張順看得緊。
好幾次熬藥到深夜,索性張順近些日子便在煎藥房睡了下來。
若不是他今日想給陳南生送鵝腿,估摸著還是要睡在那里。
但陳南生這幾日五餐本就吃得飽……
所以在面對張順伸手送來的鵝腿時,他便趕忙伸手拒絕。
“哇……真是日子跟著徐元日子過好了,現(xiàn)在連鵝腿都不吃了。”
張順滿臉鄙夷。
“我這鵝腿可是送到你的嘴邊,既然你不要,那可不要怪兄弟不照顧你了。”
張順說著便將鵝腿收了回去,自顧自地大快朵頤起來。
陳南生拒絕著,突然目光一閃,仿佛想到了什么。
“等等,這該不會是給徐元準(zhǔn)備的夜宵吧?”
“管他呢!”
張順滿嘴流油,腮幫子吃得鼓鼓,忙著說道:
“反正那病秧子也吃不了幾口,剩下的最后還不是便宜了葉蘭那丫頭。”
兩人正吃著,張順忽然盯著陳南生的草席“咦”了一聲。
“你這席子怎么濕了一大片?該不會是……”
“別亂想,俯臥撐做的。”
“哦哦……做了多少?”
張順漫不經(jīng)心地問著。
他對此并不關(guān)心,此刻他只關(guān)心自己的鵝腿。
“一千。”
陳南生隨口一答。
“多、多少!?”
張順的雞腿差點(diǎn)掉地上。
“你瘋了?你這叫沒苦硬吃!白天好吃好喝供著,晚上還練個什么勁兒?”
陳南生擦了擦汗,意味深長道:
“越是安逸,越得留個心眼,徐三全這家都只進(jìn)不出,我真怕自己哪天養(yǎng)肥了被當(dāng)豬宰了。”
張順撇撇嘴,顯然沒聽進(jìn)去。
他三兩口便將剩下的鵝肉消滅干凈,“噗通”一聲,往床上的草席一躺,含糊道:
“你就好生吃著吧,沒準(zhǔn)是徐夫人看自己兒子體弱多病,為了養(yǎng)老,相中了你的身子骨,想認(rèn)你當(dāng)個干兒子。”
“我看你小子是皮緊了吧,再亂說我可真要讓你見識見識我的鍛煉成果了!”
此言一出,張順卻只是嘿嘿一笑。
他知道陳南生這是在嚇唬他,所以他繼而又道:
“真保不準(zhǔn),沒準(zhǔn)你以后真成徐夫人的干兒子,我還得尊稱你一聲陳少呢,到時候可真是茍富貴勿相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