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用崔文升瞧病？”

“你還當真了？太醫院沒別的醫官？”

“呃...那殿下剛才...”

“本宮不認識別人，只認識崔文升而已，至于最后帶誰上門，你們自己拿主意，治好治壞概不負責...”

......

劉一燝臨了還吃上一癟，帶著一肚子郁悶返回內閣。

韓爌見狀面帶微笑，來到劉一燝身邊輕叩桌案，打趣道：“剛剛失算了吧？咱們這個太子，真還有些聰慧呢...”

“怎么能叫失算？太子身為一國儲君，在那樣嚴肅的場合，怎能講兒戲之言？這是講官們失職，咱們得稟明陛下知曉。”

“季晦兄莫生氣，其實要公正客觀來講，剛剛的議事已經結束，打趣玩笑也是可以的，再說了，太子只有十六歲，孩童心性可以理解...”

“那怎么行？君無戲言！”

劉一燝扶著桌案站起來，“還說讓崔文升看病？簡直是亂說一氣。”

“我卻覺得此法甚妙，崔文升胡亂為陛下用藥，如果讓他去給首輔瞧病，能不能醫好都能拿來說事。”

“怎講？”

“如果他診治得當、用藥合理，則說明他是懂醫術的人，哪為何伺候陛下就不行？有沒有受人指使？”

韓爌話沒說完，劉一燝便激動打斷，并補全剩下半句。

“如果胡亂診治、用藥失據，更是膽大妄為謀害圣體，而他又是皇貴太妃的人，依舊能拔出蘿卜帶出泥...”

“正是如此，先帝時任命的官員，很多還在要害職位，想要實現政治清明，我等還需努力啊。”

“看來方從哲這病，還非崔文升醫治不可了...”

劉一燝捋了一把胡須，心里已經想到應對之法。

韓爌信以為真，急忙提醒：“你可別犯傻，殿下可沒有同意，要是治出毛病來，你還得擔責...”

“哈哈，我心里有數。”

劉一燝突然大笑起來，拉著韓爌就往內閣外走去，“到點了，咱出宮探望方首輔去，既是先帝的托孤之臣，他明天不得來送殯？”

“你沒事吧？別亂來啊。”

“放心，我沒事。”

“不用去刑部提崔文升吧？”

韓爌不放心持續追問，劉一燝遂站定正色對曰：“既知風險，提他作甚？倒是內帑盜寶案的相關人員，得想辦法從詔獄移過來。”

“那得陛下點頭，如今陛下保留首輔，我們便不好開口...”

“保一時不會保一世，先等大行皇帝入陵再說，不過，可以讓都察院上折子，這是他們分內之事。”

“也只要這樣。”

......

散值時辰，天色昏昏。

兩個閣臣今天沒加班，早早便出城去探望方從哲。

劉一燝確實沒去提崔文升，但不代表他不利用這個創意，于是他在方從哲的病榻旁，將朱由校的話有選擇講了。

太子戲弄自己，自己就嚇唬方從哲，總之不能一個人吃虧。

方從哲本來就是裝病，他也預感到朱常洛上位，那些在萬歷朝得勢的官員，會在本朝給人讓位，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可是皇帝為何要保自己？太子這話到底什么意思？

這病，是裝不下去了。

就像劉一燝預言那樣，明日萬歷皇帝的出殯儀式，方從哲作為內閣首輔，雖然不用跟至天壽山，但應該扶柩出紫禁城。

內閣首輔就像大樹，庇護著樹下無數生靈，這棵大樹如果不倒下，下方生靈都能遮風擋雨。

所以，不論方從哲是否真心，他都被迫要回到內閣崗位，順便探探皇帝與太子意圖，為自己為身后人謀出路。

......

九月二十八，寅時。

不光朱由校要早起，紫禁城所有人皆早起。

今天清晨，神宗皇帝朱翊鈞、孝端皇后王喜姐棺槨出城。

有人要跟著靈柩哭喪送行，有人只是站在路旁目送，其余人則在住處外祈福等，總之只要身在紫禁城內，今天就不能睡到大天亮。

朱由校習慣早起，洗漱完畢便換上喪服，來到皇極門外等候，一應送葬流程，全程有人安排提醒，他只需配合行事。

送行人員集結時，朱由校看到了方從哲，來得比劉一燝、韓爌都早。

方從哲也看見了他，當即邁著小碎步走過來，躬身見禮：“殿下，今日情況特殊，請恕老臣不便全禮。”

“閣老不必多禮，你身體好些了嗎？”

“偶染風寒，多謝殿下掛懷，可能是先帝庇護，昨夜突然好了，今日才得以來送...”

“既有先帝庇佑，閣老當保重身體，大明離不開你。”

朱由校出言恭維，反而讓方從哲不好回應，于是只得以微笑應答，隨后說了兩句客套話，便回到臣子該站的區域。

大約寅末卯初，從停靈的仁智殿發引，送葬隊伍起杠抬柩，而后從皇極殿廣場，緩緩向南走來。

與此同時，京城南郊北郊、太廟、社稷，皆安排有人祭告行禮。

朱由校跟著一直送出午門，那時候霧蒙蒙的天剛清晰。

看著數不清的護靈軍隊，逐漸把送葬隊伍包裹看不見，朱由校這才轉身往城中走去。

在他旁便引路的魏朝，可能從王安口中得到消息，自己的主子馬上要監國，從昨天開始就異常殷勤。

“殿下，按例今日不用讀書，至少上午是不用去的，回去補個覺睡會吧。”

“嗯。”

朱由校微微頷首，心說自己早飯都沒吃，此時身上還穿著孝服，肯定不能直接去讀書。

他根據剛才看到的情況，又忍不住好奇向魏朝追問：“對了，定陵遠在萬壽山，本宮看那棺槨異常沉重，這要抬多久才能抬到？”

“先帝的陪葬品很多，棺槨重也是正常的，抬多久您就不用擔心，有八千官兵沿途護送，一路肯定順順利利，今天多晚都能送入陵墓，后續封陵會向您匯報。”

“知道了。”

朱由校回慈慶宮途中，看到負責善后清掃的太監們，都紛紛拿著工具出來干活了，就算為先帝辦喪事，也不會影響紫禁城正常運轉。

難得能休息一早上，朱由校回到慈慶宮早飯都沒吃，便徑直去到自己榻上補覺。

魏朝將太子送回寢殿，囑咐完韓春小心伺候，他匆匆往慈慶宮外而去。

半路遇上客印月，他又主動停了下來。

“月兒，我要外出辦事，可能晚點才回來，要是殿下醒來找我，記得幫我說一說。”

“嗯。”

看到客印月癟嘴不耐煩，魏朝強忍著想說兩句的沖動，擺了擺手便大步離去。

不多時，乾清宮。

魏朝恭敬來到王安面前，躬身樂呵呵招呼：“干爹，我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