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月亮鉆進烏云里。我揣著陰髓珠和紙條，站在老槐樹的裂縫前。裂縫里飄出刺骨的寒氣，還有股子爛海帶的腥臭味。紅肚兜娃娃縮在我肩膀上，牙齒打顫：“哥哥……這就是鬼市的入口？怎么跟茅廁似的？”

“別廢話。”我深吸一口氣，握緊漁網，彎腰鉆進裂縫。里面黑黢黢的，腳下是滑溜溜的石板路，走了沒幾步，眼前突然一亮。

嚯！這哪兒是鬼市，分明是個露天大雜燴！

密密麻麻的攤位擺在兩側，攤主們形形色色——有穿壽衣賣冥紙的老太太，腦袋上插著香；有沒臉的書生，捧著一卷發黃的書在叫賣；還有個賣包子的壯漢，蒸籠里飄出的不是肉香，是福爾馬林味。最絕的是旁邊一個挑著擔子的貨郎，擔子兩頭掛著燈籠，燈里不是蠟燭，是兩顆滴溜溜轉的人眼珠子。

“新鮮的陽壽換窩頭嘞！一個窩頭換三天陽壽！”一個缺了半拉腦袋的老頭舉著個黑黢黢的窩頭吆喝，“童叟無欺，假一賠十！”

我看得直犯惡心，趕緊捂住鼻子。紅肚兜娃娃卻眼睛發亮：“哥哥你看！那是‘忘憂湯’！喝了能忘記前世煩惱，就是得拿記憶換……”

“換個屁！”我拽著她往前走，“先找給我留紙條的人！”

紙條上的符號是條魚被鎖在網里，我琢磨著得找跟“魚”或者“網”有關的攤位。剛拐過一個賣“陰魂水”的攤子，就看見前面有個攤位掛著破魚網當幌子，攤主是個瞎眼老頭，坐在一張搖椅上，懷里抱著個水缸。

水缸里泡著個東西，白白胖胖的，像個沒長手沒腳的嬰兒，正對著我咧嘴笑。

“小伙子，看你印堂發黑，是被陰物纏身了吧？”瞎眼老頭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像破鑼，“要不要買條‘鎮邪魚’？水缸里這個，可是用陰河底的淤泥養了三百年的‘忘川魚’，能幫你擋住臟東西。”

我心里一動，走上前：“大爺，您認識這個符號嗎？”我掏出紙條，在他面前晃了晃。

瞎眼老頭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紙條，突然笑了：“原來是‘網魚翁’的記號。你找他？他在鬼市最里頭，賣‘陰界地圖’的那個攤子。”他頓了頓，又說，“不過找他買東西，得用‘心頭血’換，小伙子，你舍得嗎？”

心頭血？我下意識摸了摸胸口，有點猶豫。紅肚兜娃娃卻在旁邊催：“哥哥快去吧！白瑤姐姐還等著呢！”

我一咬牙，謝過瞎眼老頭，往鬼市深處走去。越往里走，人越少，攤位也越奇怪。有個攤主賣“夢貘的尾巴”，說拿著能走進別人的夢里；還有個賣“奈何橋的磚頭”，一塊磚換十年陽壽。

終于，我看見一個攤位前掛著一盞魚形燈籠，攤主是個戴著斗笠的人，面前擺著幾張破破爛爛的獸皮，上面畫著看不懂的圖案。

“你是網魚翁？”我走上前問。

斗笠下的人抬起頭，露出半張臉，臉上纏著繃帶，只看見一雙眼睛，黑幽幽的，像兩口深井。“紙條是你撿的？”他聲音平淡，聽不出男女。

“是！”我趕緊說，“白瑤呢？她是不是被靈捕司抓走了？”

“靈捕司？”網魚翁輕笑一聲，“他們沒那個本事抓走‘還魂使’。白瑤是自己跑進陰界裂縫的，為了找一樣東西。”

“找什么？”

“找‘陰界之門’的另一半鑰匙。”網魚翁拿起一張獸皮，上面畫著一個巨大的門，門旁邊有兩條魚，一條黑，一條白，“你手里的碎片是黑魚鑰匙，白瑤找的是白魚鑰匙。只有兩半合一，才能打開陰界之門。”

我掏出那塊黑色碎片，果然和獸皮上的黑魚圖案一模一樣。“那她為什么不告訴我？”

“告訴你？”網魚翁搖搖頭，“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陰界的‘還魂使’，專門負責引渡那些不該死的魂魄。而你手里的‘囚天網’，當年就是用來鎮壓陰界之門的神器，后來被人打碎了，碎片散落在人間。”

我聽得云里霧里：“那靈捕司為什么抓她？還有血指門的人，他們為什么搶我的網？”

“因為有人想打開陰界之門，放出里面的東西。”網魚翁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靈捕司表面是抓邪祟，實則是想收集囚天網的碎片，重新封印陰界之門。而血指門，則是想放出陰界里的‘老怪物’，借它的力量統治人間。”

“老怪物？”我咽了口唾沫，“是什么東西？”

“不可說。”網魚翁把獸皮卷起來，“你想救白瑤，就得幫她找到白魚鑰匙。鑰匙在‘血指門’的老巢里，一個叫‘萬尸窟’的地方。”

“萬尸窟？”我頭皮發麻，“我怎么去？”

“用這個。”網魚翁遞給我一個小瓶子，里面裝著黑色的粉末，“這是‘陰界通行證’，撒在身上，就能穿過陰界裂縫。不過記住，在陰界里，不能吃任何東西，不能喝任何水，否則就再也回不來了。”

我接過小瓶子，心里七上八下：“那……我怎么報答你？”

網魚翁指了指我的漁網：“等你集齊所有碎片，打開陰界之門時，讓我看一眼就行。”他頓了頓，又說，“還有，小心靈捕司的‘鎖魂鉤’，那東西是用囚天網的邊角料做的，專門克制你。”

就在這時，鬼市入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幾盞白色的燈籠飄了進來，正是靈捕司的人！為首的那個搖折扇的男人陰沉著臉，手里拎著鎖魂鉤，鉤子上還滴著黑色的粘液。

“找到他了！”一個手下喊道。

搖折扇的男人冷笑一聲，朝著我走過來：“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把網交出來，饒你不死！”

我握緊漁網，往后退了一步。網魚翁突然消失在陰影里，攤位也不見了蹤影。周圍的鬼市攤主們紛紛收拾東西，跑得比兔子還快，只剩下我和靈捕司的人對峙。

“怎么辦哥哥？”紅肚兜娃娃嚇得直哭。

我看著手里的陰界通行證，又看了看靈捕司的鎖魂鉤，一咬牙，把黑色粉末往身上一撒，同時舉起漁網：“漁網漁網，給我撈個能擋住他們的東西！”

漁網“嗡”地一聲飛起來，在空中轉了個圈，然后猛地向下一撈——這次撈上來的不是鬼，也不是精，而是……一堆爛泥？

“哈哈哈！這小子嚇傻了！”靈捕司的人哄笑起來。

搖折扇的男人不屑地搖搖頭：“看來不用鎖魂鉤了，直接抓活的！”

可就在他們撲過來的瞬間，那堆爛泥突然“噗”地一聲炸開，變成無數條黑色的小蛇，朝著靈捕司的人竄過去。那些小蛇鉆進他們的衣服里，發出“滋滋”的響聲，靈捕司的人慘叫著在地上打滾。

“這是……陰河泥蛇？”搖折扇的男人臉色大變，捂著胳膊往后退，“你怎么會有這東西？”

我也不知道漁網怎么撈出這玩意兒的，趁機轉身就跑，朝著鬼市最深處的陰界裂縫跑去。身后傳來靈捕司的怒吼和泥蛇的嘶嘶聲。

跑到裂縫前，我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搖折扇的男人捂著流血的胳膊，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怨毒。

“陳十三！我一定會抓到你的！”

我顧不上那么多，一頭鉆進裂縫里。眼前又是一片黑暗，耳邊響起嘩啦啦的水聲。等我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站在一條漆黑的河邊，河水是黑色的，上面飄著白色的骷髏頭。

河對岸，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白瑤。

她穿著白色的長裙，站在河邊，手里拿著半朵白花，正望著河水發呆。河水里倒映著她的臉，卻沒有影子。

“白瑤！”我大喊一聲，想跑過去。

可就在這時，我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陣冷笑。

“喲，這不是陳十三嗎？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啊。”

我猛地回頭，只見血指門的瘦高個和矮胖子從陰影里走了出來，手里拿著血指燈籠和銹刀，臉上帶著猙獰的笑容。

瘦高個晃了晃手里的燈籠：“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了，還帶著囚天網。”

矮胖子舔了舔嘴唇：“老大說了，只要拿到囚天網和陰界鑰匙，就能放出老怪物，到時候我們就是陰界的主人了！”

我看著前后夾擊的血指門和靈捕司，又看了看河對岸的白瑤，心里叫苦不迭。

這破漁網，真是把我往死里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