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你研究出來的新玩意？”洪雨薇看著那套造型別致的茶具問道。

“嗯，給懶人準備的。”陳守信笑著回答，手上動作不停。

“你要是把這份心思用在研究上，說不定能多救幾個戰士的命。”洪雨薇語氣嚴肅。

陳守信動作一頓，低聲道：“知道了，姐。”

屋子里安靜下來，只剩下茶水流淌的聲響，還有茶杯輕觸茶幾的清脆聲。熱氣氤氳中，兩人各懷心事。

“她都跟你說了？”洪雨薇打破沉默，目光灼灼地盯著陳守信。

“嗯，說了。”陳守信垂眸，注視著杯中的茶水。

“你是怎么想的？”

陳守信端著茶杯，沉默片刻才開口：“想也沒用，事情已經這樣了。”

“那到底是你親生女兒。”洪雨薇的聲音帶著責備。

陳守信沒說話，專注地看著茶水從石墨縫隙流入公道杯，仿佛這樣就能逃避現實。

洪雨薇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無奈：“你有時候真是傻得可以，要不是因為明天你要幫我部下的緣故，我才懶得管你這件事。秦曉，59年畢業，在漢春造船廠當質檢員，至今單身...”

“這么多年了，她一直沒再嫁？”陳守信猛地抬頭。

洪雨薇放下茶杯，緩緩道來：“趙蕓的情況你也清楚，跟家里鬧得不可開交，一個人住在單位宿舍帶孩子。這些年吃盡了苦頭，就是在折磨自己。小朋友名叫小米，把秦曉當干媽，每年都見面。”

“姐，你說這些...我也無能為力。”陳守信的聲音有些發澀。

洪雨薇盯著陳守信看了半天，突然轉移話題：“聽說你給冶金部搞了個新技術？”

“是有這事。”

“白幫的？”

“對啊...咦？”陳守信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你這聰明的總工程師真是了不起，怎么在某些事情上比傻子還傻？”洪雨薇搖頭，語氣中帶著無奈，“趙蕓的老爸是軍長，未婚先育這事都過去四五年了，你以為上面的人都不知道？”

陳守信放下茶杯，手指微微顫抖。

“這幾年你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我們行動隊為了你開了好幾次會，你明白這代表什么嗎？意味著在危急時刻，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洪雨薇的語氣格外鄭重。

“我...受之有愧。”陳守信聲音有些哽咽。原來自己的付出，國家一直都記著，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別心虛了。一邊是開國元勛，一邊是為國家作出重大貢獻的科學家...多個家室，又有什么關系？”洪雨薇意味深長地說。

“啊？”陳守信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用大張旗鼓，低調一點就行。民不舉，官不究，這個道理你懂吧？”

陳守信激動得語無倫次：“姐...你是說...”

“既然你不把上面的領導視作瞎子，也別把自己裝成傻子。你越是這樣，在上面看來，反而是把他們當傻子。”洪雨薇直視著陳守信的眼睛。

“這個...我可不敢。”

“趙蕓的事情都過去這么久了，趙將軍都不追究了。你回來了這么長時間，連上門都不去？”洪雨薇的語氣帶著責備。

“你還在等啥呢？這次上海的意外，你這幾年的成果已經將功補過了。沒人會因為這事針對你，這是上面的共識呀。”

“真的假的？姐...我...”陳守信激動得手足無措。

“出了這個屋，我就不承認說過這些話。但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沒人會因為這事找你麻煩。相反，你可是功勛工程師，是我們必須竭盡全力保護的國家重要財富。”洪雨薇加重了“國家作出重大貢獻的科學家”幾個字的語氣。

陳守信心領神會，眼神逐漸堅定。那些阻礙他的人，不僅耽誤了他為國家作貢獻，還影響了他享受更高的保障待遇，這簡直是在干涉他的私生活！

“咳咳...姐，那個小語...”陳守信猶豫著開口。

“我會告訴她的。今晚你去南邊的屋子休息吧，一個人睡在冷炕上，好好想想。”洪雨薇站起身，準備離開。

“嗯，我去南屋。姐，你一定要跟小語說清楚，如果她不接受，我絕不會怪她，也不會做出什么事來。”陳守信鄭重其事地說。

“算你還有點良心。我就是不想看你這么煎熬，畢竟你為大家做了這么多貢獻...”洪雨薇的語氣柔和下來。

從一個軍人口中說出“貢獻”二字，分量格外不同。此刻的洪雨薇不是作為大姨子，而是作為一名軍人在感激陳總師的付出。

夜色漸深，屋內的燈光依舊明亮。洪雨薇站在窗前，望著院子里的梧桐樹發呆。至于小語...她心里暗想：【嫁給這樣的男人，既是幸運也是不幸。希望她能理解他，也理解我吧】。

其實洪雨薇住院期間，老趙天天打電話過問，這兩天更是一天兩通，雖然不說正事，就是問她恢復得怎么樣，讓她好好休養...比吃飯還準時。這種情況，哪個下屬能忍受得了呢。更何況洪雨薇和趙將軍不是一個系統的，除了級別高，沒什么從屬關系。

也不是非要在兩難中選擇，不過是把妹夫的時間分一點出來而已。洪雨薇想到這里，嘴角露出苦笑。

夜深了，院子里傳來子軒練字的聲音，筆尖與紙面摩擦的沙沙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周語站在窗前，看著弟弟專注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南屋里，陳守信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今晚的談話讓他看到了希望，但同時也帶來了更多的思考，接下來的路不會平坦，但至少不再是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

第二天夜幕降臨，寒風呼嘯，小院里卻溫暖如春。

飯桌前，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陳守信被擠到了角落，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個空著的橫排中間位置。那是大寶的專屬位置，此刻卻空蕩蕩的。

“大寶，別玩了，快來吃飯。”周語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帶著些許疲憊。

陳守信看著媳婦紅腫的眼睛，心頭一陣刺痛。中午他帶著大寶去了趟供銷社，給子軒留下畫兒童餐椅的作業。這本是隨口應下的承諾，現在想來倒是歪打正著。

洪雨薇坐在對面，冷冷地給了他一記白眼。陳守信心中暗暗感激她的高效率，但面上不敢表露分毫，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低頭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