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總統的一點心意。”華若翰接過木箱，鄭重其事地放在桌上。

箱子打開的瞬間，陳逸風瞳孔微縮。銀光閃閃的雷明頓定制左輪，精美的象牙槍柄，槍身上蝕刻著繁復的三葉草圖案。最令人驚訝的是，兩把槍的槍柄上都刻著他的名字。

箱底堆滿了金燦燦的子彈，每一顆都像藝術品般精致。

“這是總統的珍藏，特意命工匠加刻了您的名字。”華若翰又掏出一個牛皮紙袋，“還有這個。”

陳逸風打開紙袋，一股淡淡的油墨香撲面而來。當他看清內容時，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榮譽公民證書？還是總統親筆簽發的？

“獨立戰爭后就再沒發過了，”華若翰意味深長地說，“為了這事兒，總統和幕僚們爭論了整整三天。不過...”他壓低聲音，“有個條件—兩年內得保密。”

陳逸風心中了然。這兩份禮物遠非表面那么簡單。手槍是保護，身份更是保護。林肯這是在給他撐腰。

“感謝總統厚愛。”他拱手道。

他要的遠不止這些。四臺鑄幣機，三艘武裝飛剪船，外加白銀貿易權—這才是他的真正目標。

青云峰的鑄幣廠遲早會暴露，他需要一個更安全的地方。而茫茫大海，就是最好的選擇。飛剪船裝上鑄幣機，就是一座移動的鑄幣廠。剩下兩艘則可以往返美國，運送茶葉絲綢，帶回白銀。

按他的計算，這生意的利潤至少能達到三成以上。

華若翰放下茶杯，目光如炬：“除了這些，您還有什么...私人請求嗎？”

陳逸風心里咯噔一下。燭光下，他注意到華若翰的手指在輕微顫動。

“我不是貪得無厭的人，”他正色道，“這是雙贏的買賣。您也知道，現在清朝對洋人有多排斥，但我不同。而且...”他壓低聲音，“我那位負責工業特區的朋友，如果合作愉快...”

華若翰眼中精光一閃。

工業特區？那可是塊大蛋糕。如果能拿下兩三個特區的訂單，就是上億美金的生意。

但最終，華若翰還是緩緩搖頭：“抱歉，總統說了，私人情誼不能摻雜到陰謀里。您畢竟不能代表政府，這種私人行為...是犯罪。”

陳逸風靠在椅背上，望著華若翰那張堆滿假笑的臉龐，不禁覺得好笑。這位美國外交官裝起正人君子來倒是有模有樣，卻不知這副道貌岸然的面具下藏著怎樣的心思。

“公使大人未免太過敏感了。”陳逸風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生意往來，何來陰謀犯罪之說？您這般緊張，倒讓我心里沒底了。”

茶香在齒間流轉，陳逸風暗自冷笑。工業特區的誘餌，本就是給這些美國人準備的肥肉。若真能成功，美國人無需動兵便可打開大清商界，這般一箭雙雕之計，怎能不讓他們動心？

華若翰面色數變，指節輕輕叩擊著桌面。工業特區這塊蛋糕實在誘人，可林肯總統那封電報上的話語，此刻卻如利刃般在他心頭翻攪。

“陳先生，我的恩德可以報答，但道德絕不能交易。我們不能成為野心家的扶持者。愿主保佑陳逸風。”

這短短數語，已將總統的態度表露無遺。總統并非不愿交易，只是需要合規合法。以陳逸風平民身份，這筆政府級別的交易斷無可能。

房間里陷入短暫的沉默，窗外傳來馬車走過青石板路的噠噠聲，還有遠處碼頭上船工們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華若翰抬手擦了擦額頭滲出的細汗，眼神閃爍不定。

“陳先生，”華若翰深吸一口氣，俯身向前，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總統給了兩個條件：其一，您需獲得清廷授權，或位居督撫。其二，您必須保證，不會危害您的祖國。”

陳逸風眉頭微蹙，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這時代的美國，還保持著開拓者的純粹與理想，不似后世那般，沾染了太多霸權的痕跡。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茶水漸涼，檀香裊裊，兩人之間的沉默仿佛凝固了空氣。華若翰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陳逸風臉上，試圖從這個神秘商人的表情中看出些許端倪。

“公使大人，”陳逸風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請允許我一個月后再答復您。督撫之位怕是難了，不過說不定下月，我便能以宰相之位與您談生意了。”

華若翰瞳孔猛地一縮，還未及細問，陳逸風已起身離去。這位年輕的商人背影挺拔，步履從容，絲毫看不出方才那番驚人之語的分量。

一番談判就此收場，陳逸風獨自走在回程的路上，腦中思緒萬千。街道兩旁商鋪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各色行人摩肩接踵。這繁華景象背后，卻是一個搖搖欲墜的王朝。

他正沉思間，忽見一名小廝踉踉蹌蹌地跑來，額頭掛滿汗珠，神色慌張：“陳先生！陳先生！洋行出事了！”

“慢些說，”陳逸風扶住差點撞到自己身上的小廝，“出什么事了？”

小廝氣喘吁吁道：“有人翻了糞車，堵在咱們洋行門口！現在雙方人馬對峙著，眼看就要打起來了！”

陳逸風聞言，眉頭緊皺。這時節鬧事，絕非偶然。他快步向明月洋行趕去，遠遠便聞到一股惡臭。只見洋行門前一片混亂，糞水橫流，幾個地痞正與苗烈等火槍手對峙。

人群中央，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站在翻倒的糞車上，正聲嘶力竭地煽動眾人：“這些洋商勾結外人，殘害我大清子民！今日咱們要為民除害！”

圍觀的路人越聚越多，議論紛紛。有人對洋行心存不滿，附和著叫罵；也有明事理的，低聲勸阻。局勢一觸即發，若是處理不當，怕是要釀成大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站在人群邊緣的孟明蛇忽然有了動作。他不慌不忙地抬起右手，打了個奇怪的手勢。那老頭正說得起勁，忽然瞥見這個動作，臉色頓時大變。

兩人你來我往，打了幾個啞語暗號。圍觀眾人還未反應過來，那些地痞們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灰溜溜地扶起糞車，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