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父女二人相對無言。暗處的沈達華看著這一幕，不禁暗自感嘆：“梁鑣此人，有膽有識。放眼大清，能有這等膽魄者又有幾人？”

夜深露重，陳逸風漸漸轉醒。他揉了揉太陽穴，昏沉的腦袋逐漸清明。看到床邊的茶盞尚有余溫，想必是鳳女一直在照顧自己。

“醒了？”沈達華不知何時走到了床邊，遞過一碗藥湯，“喝了這個，明日便能動身。”

陳逸風接過藥碗，苦澀的味道讓他微微皺眉。他知道此次冒險私鑄銀幣的計劃有多瘋狂，但這是打破火耗制度的唯一機會。那些貪官污吏，借著火耗之名中飽私囊，百姓苦不堪言。

“王爺...”陳逸風欲言又止。

沈達華擺擺手：“不必多說。你的計劃我都清楚，只是這般行事，實在是在刀尖上跳舞。”

“可若不如此，又如何能撬動這根深蒂固的制度？”陳逸風苦笑道，“民間銀幣短缺，商賈往來困難，百姓們甚至連年終的稅銀都湊不齊。”

沈達華沉默片刻，緩緩道：“你可知，一旦事情敗露，等待你的將是何等下場？”

陳逸風點點頭：“知道。可總有人要站出來，不是嗎？”

夜色漸深，屋外傳來此起彼伏的蛙鳴聲。山間的風裹挾著泥土的芬芳，吹散了幾分沉重的氣氛。

次日清晨，陳逸風告別沈達華返回平縣。作為現在小有名氣的文人，他不能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多虧平縣官員的掩護，外人都以為這段時間他一直住在平縣楚三爺家中。

回到平縣后，陳逸風將精力都投入到《域外見聞》的創作中。每寫完一章，都由快馬送往京師，再由翰林苗剛和軍機章京譚淳組織人手抄寫，張貼各大書局。

北京城的書局門前，每天都擠滿了翹首以盼的讀者。只要新章一出，人群便會蜂擁而上，生怕錯過精彩的內容。有人甚至專門雇人排隊，就為了第一時間看到最新章節。

茶館里、酒肆中，處處都能聽到人們討論《域外見聞》的情節。有人贊嘆其構思巧妙，有人驚嘆其文筆細膩，更有人暗暗揣測作者的真實身份。

陳逸風的名字，在這個春天響徹京華。

窗外，春日的陽光溫暖明媚，照在案頭的宣紙上，映出一片晶瑩。陳逸風提筆蘸墨，繼續著他的創作。

“讀書人的臉面，果真是好使啊。”陳逸風指尖輕撫著那份渡金邊的密報，紙張上諸葛林的筆跡依舊帶著未干的墨香。

窗外的雨絲紛紛揚揚，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檐角掛著的銅鈴被風吹得輕響，叮咚作響的旋律中透著幾分蕭瑟。

“先生，茶要涼了。”梁鑣端著青瓷茶盞走進來，眼神落在那份密報上，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

陳逸風抬頭看了他一眼，接過茶盞輕啜一口。香醇的茶香在口中綻放，卻難掩心中的苦澀。孟家堡的事情，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整個孟家堡，就這樣在一夜之間人去樓空。

顯然，孟明蛇這個北地蛇爺早有準備。

“幾百號人，分成十幾隊，借著夜色鉆進深山。”梁鑣放下茶壺，聲音低沉，“聽說他們是往口外去了。”

陳逸風點點頭，將密報收進袖中。孟明蛇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轉移這么多人，背后必定有高人相助。這背后的水，深得很啊。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護衛快步進門：“先生，城外發現可疑人影，似乎是...”

話未說完，一支羽箭破窗而入！

陳逸風身形一閃，那支箭擦著他的衣袖釘在了身后的書架上。箭尾還在顫動，發出嗡嗡的聲響。

“保護大人！”護衛們瞬間圍了上來。

屋頂上，孟明蛇握著弓把的手在微微發抖。殺一個清官，真的值得嗎？

這個念頭剛起，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十幾騎快馬正朝這邊疾馳而來，馬上的人個個身披斗篷，看不清面容。

孟明蛇咬了咬牙，將透骨釘收回腰間。今天不是動手的好時機，他轉身就要離去。

“站住！”一道厲喝從身后傳來。

轉身看去，一個身材魁梧的護衛已經躍上房頂。那人手持長刀，刀鋒在雨中閃著寒光。

孟明蛇冷笑一聲，從懷中摸出一枚煙霧彈。砰的一聲，黑煙彌漫，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雨幕中。

與此同時，京城。

翁同龢的書房里，他正在來回踱步。案幾上擺著一封密信，是剛從北地送來的。

“老爺，要不要再找些江湖高手...”管家小心翼翼地建議。

“糊涂！”翁同龢厲聲喝道，“刺殺這種事，一次不成，就再難成了。現在反而要表現出善意來。”

他在書案前坐下，提筆寫道：“陳逸風，學問淵博，品行端方...”

兩宮太后看到這份保舉折子時，都笑了。

“翁同龢啊翁同龢，”慈禧輕搖手中的玉如意，“二品都不要的人，會在意你這個四品？”

東嶺書院。

陳逸風正在寫《域外見聞》，筆下生花，將那些見聞記錄下來。梁鑣卻面色古怪地走了進來。

“先生，我兄長來信了...”

梁鑣遞上書信，陳逸風掃了一眼，就明白了。這是有人要收買梁鑣當內應。

“你覺得如何？”

“哼，就算給一品皇商我也不稀罕！”梁鑣冷笑。

陳逸風放下筆，看著窗外漸漸停歇的雨：“先答應下來，或許能派上用場。”

夜幕降臨，十八名精銳護衛簇擁著陳逸風前往醉仙樓。雖說他不喜歡這種排場，但在這個連舉人都要帶七八個仆從的年代，也算不得什么。

掌柜的早就在門口候著，笑容可掬：“陳大人，樓上請。”

街邊行人紛紛駐足，交頭接耳。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西學大宗師...”

“聽說比朱熹、王陽明都強呢...”

就連街邊的縣衙官員，見了也都笑臉相迎。這些人都拿了陳逸風的好處，如今見了自然要客客氣氣。

陳逸風剛要上樓，忽然察覺到一道冰冷的目光。他轉頭看去，只見街角陰影處，一個黑衣人正注視著這邊。等他再仔細看時，那人已經消失不見。

梁鑣也注意到了異常：“要不要...”

“不必。”陳逸風擺擺手，“我倒要看看，這些人到底想玩什么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