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時，樂兒拜見了師父師叔們。飯桌上鴉雀無聲，這是天衍門的規矩。尤其有黑臉師叔畢無疑在，更是不敢造次。

畢無疑板著臉，眼睛卻時不時瞟向樂兒。這個小孩兒，倒是生得玲瓏可愛，舉止也端莊有禮。只是不知道資質如何，要是能繼承柳婉婉的天賦就好了。

柳婉婉時不時抬頭看看師父師兄們，心中既甜蜜又酸澀。他們馬上就要離開了，不知道下次相見又是何時。每一口飯都似乎帶著別離的滋味，讓人難以下咽。

飯后，司風云忽然叫住準備離開的樂兒：“過來。”

樂兒乖巧地走過去，雙手規矩地放在身前：“師公好。”

司風云打量著這個小孩，目光中閃過一絲柔和：“想不想像姑姑那樣武功厲害？”

樂兒眼睛一亮，小臉上寫滿了向往：“想！”他偷偷看了眼柳婉婉，又補充道，“小姑姑說過，要想變強，就要付出比別人多十倍的努力。樂兒愿意努力！”

司風云嘴角微微上揚，這孩子倒是懂事。他轉頭看向柳婉婉，發現她正望著這邊。

柳婉婉望著樂兒，眼眶微微發熱，，陽光透過窗欞灑落在樂兒稚嫩的小臉上，映出一片斑駁的光影。

她知道師父想把樂兒帶去云岫山的用意。這個念頭讓她心里既欣喜又難過，就像被蜜糖裹著的苦藥，甜中帶澀。

“樂兒......”她輕聲喚道，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司風云坐在太師椅上，目光溫和地落在樂兒身上。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須，語氣平緩：“小家伙，告訴師公，你為什么想練武功？”

樂兒站得筆直，小臉上寫滿認真：“我要保護小姑姑！”

話音剛落，他似乎覺得這個理由不夠氣派，連忙補充道：“我還要像祖父和父親那樣上戰場，保家衛國！”說這話時，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馳騁沙場的模樣。

司風云被他的模樣逗笑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好志向，好志向。”他頓了頓，語氣轉為嚴肅，“不過你可知道，要成為英雄可不容易。練武要吃很多苦，你受得了嗎？”

“我能吃苦！”樂兒挺直了小小的身板，一臉堅定。

柳婉婉看著外表堅強實則內心柔軟的樂兒，心疼得不行。這孩子從小就吃盡了苦頭，如今還要強撐著一副大人模樣。她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樂兒的頭，卻又生生止住了動作。

司風云繼續試探：“那若是要你離開小姑姑呢？”

“我能......”樂兒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什么，慌忙后退兩步，拼命搖頭，小手緊緊抓住柳婉婉的衣袖，“不行！我要和小姑姑在一起！”

柳婉婉心頭一軟，終于伸手輕輕撫摸樂兒的頭發。她轉向司風云：“師父，讓我先教他吧。”

司風云沉吟片刻：“自然該你先教。他現在連基本功都不會，總不能讓為師親自教。”他看了看樂兒的腿，繼續說道，“待他痊愈，在你府上練個一兩年，把基礎打好，再送他上云岫山跟你師兄師姐們學些別的本事。”

柳婉婉聽出了師父話中的深意。樂兒日后要繼承爵位，府中就他一個男丁，若沒點真本事，如何在那些虎視眈眈的人面前立足？想到這里，她強忍住淚水：“徒兒明白。”

天衍門在江湖上地位超然，能入門學藝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會。不僅武功了得，更有如柳綠楓這樣的大儒坐鎮。

想到柳綠楓，柳婉婉不禁想起上次他來國公府時的情景。那日連皇帝都親自前來拜訪，可見其地位之高。柳綠楓年紀輕輕就學富五車，連當今圣上都對他敬重有加。

“師父......”柳婉婉抹了抹眼角，聲音有些哽咽，“你們......什么時候走？”

“還未定，走時一定告訴你。”司風云輕聲道，目光中閃過一絲不忍。

“一定要說，不許偷偷走。”柳婉婉紅著眼睛，像個撒嬌的小女孩。她太了解師父了，每次她下山回家，師父都會找借口躲著不見。

午膳過后，蕭如雪被幾位師兄叫到側廳。

大師兄柳綠楓坐在主位，其他幾位師兄分列兩旁。雖然言語溫和，卻句句不離對小師妹的關心，字里行間透著無形的壓迫感。

“王爺可知道，我們小師妹自小性子倔強，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柳綠楓端起茶盞，目光如炬。

蕭如雪微微頷首：“在下深知婉婉性子。”

“那王爺可知道，她為何會答應這門親事？”五師兄接過話頭，語氣意味深長。

蕭如雪沉默片刻，抬頭直視幾位師兄：“在下知道自己配不上婉婉，但請諸位師兄相信，我定會用余生好好待她。”

幾位師兄對視一眼，都從蕭如雪的眼中看到了真誠。他們雖是江湖中人，卻也明白京中規矩。小師妹二嫁，在世人眼中已是失了清白，蕭如雪身為親王卻愿娶她為正妃，還立誓此生只她一人，已是難得。

臨走前，柳綠楓單獨留下蕭如雪。暮色漸沉，院中的梅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若有朝一日，你對她心涼了，請別傷害她，歸還于我。”柳綠楓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刀。

蕭如雪心頭一震，他挺直脊背，堅定地說：“絕不會有那一天。”

柳綠楓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那一刻的沉默，勝過千言萬語。

馬車輕輕搖晃，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規律的咯噔聲。柳婉婉靠在蕭如雪肩頭，聽他說完師兄的話，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用力眨了眨眼，想把淚水憋回去，可那滾燙的液體還是不受控制地滑落。

“師兄待你真好。”蕭如雪的聲音輕柔，把下頜貼上她光潔的眉心。他收緊手臂，將她往懷里又摟了摟，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溫暖的懷抱讓柳婉婉心頭一酸，眼淚流得更兇了。“在天衍門時，大師兄最疼我。每次我闖禍，都是大師兄替我遮掩。”她抽噎著，聲音哽咽，“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師父最喜歡的茶杯，大師兄二話不說就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蕭如雪聽著，心中暗笑。在天衍門，誰不是把這丫頭當成寶貝疼？就連一向嚴肅的師父，在與他說話時都特意叮囑，一定要好好待這個調皮的小潑猴。想到師父提起岳父一家時那傷感的眼神，蕭如雪心中也不禁一痛。國公府的犧牲，天下人都記得。

馬車外傳來街市的喧囂，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柳婉婉擦了擦眼淚，努力調整情緒，“對了，刃袖說不想回軍中了，想留在京城，你可有安排？”

蕭如雪溫柔地替她拭去臉頰上殘留的淚痕，“正好我這親王府缺個統領府兵的人。讓他來做這個差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