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王楠拿著一些乒乓球找到了周守仁。

“這種材料真的合適嗎？”周守仁皺著眉頭，目光落在王楠手中那一堆白色的乒乓球上。

實驗室里，王楠正專注地擺弄著手中的器材。他的動作很輕，生怕驚擾了這深夜的寧靜。臺燈在他臉上投下昏黃的光暈，映照出他眼中那抹不易察覺的緊張。

“老師，您看。”王楠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乒乓球，手中的剪刀輕輕劃過球體表面，“這種材料的可塑性很強，而且...”

周守仁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解釋：“行了行了，你小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啰嗦了？直接演示給我看。”

王楠嘴角微微上揚，從角落里拎出一個裝滿乒乓球的網兜。他動作嫻熟地將球體剪成小片，隨后倒入提前準備好的硝酸中。

“你瘋了？”周守仁瞪大了眼睛，“用這種方法做肝臟鑄型？”

“老師，您先別急。”王楠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笑意，“這只是第一步。”

他一邊等待材料溶解，一邊開始處理放在旁邊的肝臟標本。那雙平日里總是漫不經心的眼睛，此刻卻閃爍著專注的光芒。

兩個小時過后。

“王楠，你小子可真是個天才！”周守仁滿臉喜色，手里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完整的肝臟血管鑄型標本，眼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用乒乓球做填充物這主意，簡直絕了。這標本的質量，比省里衛生學院做的都要好！”

王楠站在實驗臺前，看著標本在日光燈下泛著淡淡的光澤。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實驗臺邊緣，心里有些不安。這技術明明是滬市孫德華教授的發明，自己不過是抄了個作業罷了。可眼下，他卻不得不接受這份不屬于自己的贊譽。

實驗室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福爾馬林味道，幾個玻璃器皿整齊地擺放在架子上，透明的液體在燈光下折射出奇異的光芒。周守仁仔細檢查著標本的每一個細節，嘖嘖稱贊。

“這手藝，這水平，”周守仁放下標本，從口袋里掏出一疊票子，“喏，兩百塊錢的補貼，按咱們說好的，一人一半。”

王楠接過錢，一百塊錢，普通工人兩個月的工資就到手了。他把錢放進口袋，卻覺得胸口沉甸甸的。

實驗室的窗外，一陣微風吹過，帶來遠處操場上學生們朗朗的讀書聲。這聲音讓王楠想起了遠在農村的弟弟妹妹，他們還在那個破舊的村小學里，連一本像樣的課本都沒有。

“周老師，”王楠猶豫了一下，聲音里帶著一絲不確定，“我有點事想請教你。如果想讓弟弟妹妹來城里上學，有什么辦法嗎？”

周守仁正在收拾器材的手頓了一下，轉過身來看著王楠。陽光從他身后的窗戶斜射進來，在他花白的頭發上鍍上一層金邊。

“借讀的事好辦，”周守仁笑著說，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咱們錢副校長的丈夫就是教育局長，一句話的事。這些年，他幫了不少人。”

王楠眼前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來。他知道，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但是...”周守仁嘆了口氣，目光透過窗戶望向遠方，“住在哪？吃什么？這才是大問題啊。”

王楠站在那里，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他心里清楚，這種城鄉二元化的管理制度馬上就要松動了。濱海作為沿海省份，改革的春風第一個就吹到了這里。那些讓人頭疼的糧票、肉票，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歷史。

現在黑市上什么都有得賣，只要有錢就行。可是房子的問題，卻像一塊大石頭壓在他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

“對了，”周守仁突然想起什么，“最近聽說有些老房子在賣，你可以打聽打聽。不過價錢嘛...”他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下午的課堂上，陽光懶洋洋地透過窗戶灑在課桌上。王楠心不在焉地翻著課本，腦子里全是房子的事。

“班長，聽說你要買房？”前桌的孫濤禮突然轉過身來，壓低聲音問道。他圓圓的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我老爹在房管部門當一把手，這事找我準沒錯。”

王楠愣了一下，隨即眼睛一亮，“你爸是房管所長？”

“嗨，別提了，”孫濤禮擺擺手，臉上露出幾分無奈，“整天就是修房子、分房子，還得被人罵。有時候半夜都有人來敲門，說什么房子漏水了，電線短路了。”

教室里傳來老師講課的聲音，但王楠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房子的事情吸引了。他往前湊了湊，“那如果真要買房，該怎么操作？”

孫濤禮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邊，這才壓低聲音說：“現在有些原地主、資本家的房子都還給個人了，這些是可以賣的。不過得先到房管所登記，再找買家，最后辦過戶手續。”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幾千塊的房子，一般人哪買得起啊。現在工人一個月才四五十塊錢，攢十年都不夠。”

王楠心里暗喜，這不就是找對人了嗎？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聽課，心思卻早已飛到了別處。

放學鈴聲一響，王楠就拉著孫濤禮往學校后面的小樹林走去。落日的余暉透過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什么？你真要買房？”孫濤禮瞪大了眼睛，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

“噓，小聲點。”王楠四下看看，確定周圍沒人，這才說道：“我有個海外親戚托我買房，準備以后回來住。”

“原來如此。”孫濤禮恍然大悟，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這年頭，有海外關系已經從原罪變成了香餑餑。不少人都在打聽有沒有海外關系的人家，想托人帶點國外的東西回來。

“這樣，”孫濤禮思考了一會，“我回去問問我爸，看看最近有沒有合適的房源。不過...”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王楠追問道。

“現在這事還挺敏感的，”孫濤禮壓低聲音，“得小心行事。而且手續也挺麻煩，光是審批就得好幾道關卡。”

王楠點點頭，他明白孫濤禮的顧慮。這個年代，任何事情都得摸著石頭過河，稍有不慎就會摔個跟頭。

“價錢方面...”王楠試探著問道。

“這個得看具體房子，”孫濤禮說，“位置、大小、成色都不一樣，價錢自然也不一樣。不過基本上都得幾千塊起步。”

王楠心里盤算著。如果每個標本能分到一百塊，那么做五十個標本就夠了。可問題是，這么多標本從哪里來？而且時間也不等人啊。

“行，那就麻煩你了，”王楠拍了拍孫濤禮的肩膀，“有消息隨時告訴我。”

“沒問題，”孫濤禮笑著說，“咱們是同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