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道長正在準備法事所需的物品，他動作嫻熟地擺放香燭，嘴里念念有詞。檀香的氣息漸漸彌漫開來，驅散了些許陰森之氣。

“張大人，”周土地壓低聲音說道，“這種事情我做了這么多年土地，還是頭一次見。”他搓了搓布滿老繭的手掌，“您說，死人真的能開口說話嗎？”

我沒有回答，因為就在此時，一陣陰風突然刮過，吹得周圍的草木簌簌作響。楊玲玲的尸體竟然真的發出了聲音，雖然只有一個“好”字，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汗毛倒豎。

那聲音干澀而空洞，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直接在耳邊響起。我強忍著后退的沖動，死死盯著楊玲玲的臉。

寧道長聞聲立即停下手中的動作，繞到楊玲玲身后，與我們并排而立。他面色凝重，手中掐訣，口中念念有詞。

“楊玲玲，”他沉聲開口，“告訴貧道，誰殺了你？”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連蟲鳴聲都消失不見。楊玲玲緩緩轉動目光，那雙了無生氣的眼睛掃過我們每個人的臉，最后定格在虛空中的某處。她的嘴唇艱難地蠕動，吐出一個“劉”字。

“劉什么？”我急切地追問，早已忘記了之前的恐懼，全神貫注等待她的回答。冷汗順著我的額頭滑落，但我渾然不覺。

四周寂靜得可怕，只有夜風在樹梢間穿梭，發出“嗚嗚”的聲響。周土地的馬燈不知何時熄滅了，月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就在楊玲玲即將說出第二個字時，一聲清脆的雞鳴突兀地劃破夜空。她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什么東西狠狠擊中，隨即向棺材里倒去。

“張默，快追！”寧道長指向遠處的黑暗。

順著他指的方向，我看見一個抱著公雞的身影正在飛速逃竄。那人穿著深色衣服，在夜色的掩護下幾乎難以分辨。我立即撒開腿追了上去，但那人對地形太熟悉，轉眼就消失在錯綜復雜的小巷中。

“你給我等著！”我沖著黑暗大喊，聲音中充滿憤怒和不甘。

等我氣喘吁吁返回時，寧道長已經將棺材重新釘好。他的道袍上沾滿了塵土，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道長，兇手的名字...”我剛開口就被他打斷。

“別問了，趕緊填土。”寧道長的語氣不容置疑。

雖然心有不甘，但我還是幫著把土填好，踩實。周土地也默默地幫忙，三個人干活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清晰。

“太可惜了，”周土地一邊鏟土一邊嘆息道，“馬上就知道兇手是誰了。”他的神情中帶著懊惱，“這些年來，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放心，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聲音堅定。

“如果大人需要下官幫忙，盡管吩咐。”周土地恭敬地說，“這一帶的地形地貌，下官都熟悉得很。”

周土地告辭離去，我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心中思緒萬千。

這個姓劉的兇手到底是誰？為什么要在關鍵時刻放雞鳴？更重要的是，沒有魂魄的尸體為什么能說話？

“張默，我們該走了。”寧道長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聲音有些疲憊。

回程的路上，“道長，這究竟是什么情況？”我終于忍不住問道。太多的疑問在我腦海中盤旋，急需一個答案。

“你真想知道？”寧道長停下腳步，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土地有古怪？”我皺眉轉頭看向寧道長，月光下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晦暗不明。

寧道長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意，手指輕輕摩挲著胡須。“張默啊，修道之人講究明察秋毫，你覺得剛才那位土地爺，真的只是普通的土地神嗎？”

我不由得回想起方才在土地廟里的情形。周土地那副諂媚的嘴臉，確實和其他地方的土地神大不相同。

一般的土地雖然品級不高，但至少會保持幾分神靈的威嚴。可周土地卻顯得太過熱絡，就像...就像是在刻意討好我們。

“他的確有些異常，”我猶豫著開口，“但具體哪里不對，我又說不上來。”

寧道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進了村里的一個小廟。我愣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后。

“道長，您到底發現了什么？”我快步跟上，卻見寧道長已經找了個墻角盤膝而坐，閉目養神。

破敗的小廟內一片昏暗，我靠著另一面墻坐下，想要閉目休息，卻怎么也睡不著。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響亮的雞鳴突然劃破寂靜的夜空。我猛地睜開眼睛，警覺地支起身子。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循著雞鳴聲，我看到在不遠處的一處農家院落里，一只體型碩大的公雞正昂首挺胸地打鳴。那氣勢，就像是在向全村宣告自己的存在。

“難道昨晚去陵園的就是這家？”我正自揣測，身后又傳來一聲雞鳴。轉頭望去，另一只花冠艷麗的公雞正趾高氣揚地從我身邊走過，還用那雙銅鈴般的眼睛瞥了我一眼，眼神中竟帶著幾分輕蔑。

“或許是我太過敏感了。”我搖搖頭，在鄉下養雞本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張默。”寧道長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我身后，“該去楊玲玲家看看了。”

此時太陽還未完全升起，但村里已經有了人氣。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雞鳴聲，還有農家燒火做飯的炊煙裊裊升起。三三兩兩的村民已經開始了一天的勞作，看到我們這兩個生面孔，都會投來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

一路打聽，我們很快找到了楊玲玲家。院子里，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正在玩耍，見到我們這兩個陌生人立刻跑進屋里。

不多時，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走了出來。她穿著樸素的灰布衣裳，臉上帶著歲月和勞作留下的痕跡。我剛要開口，卻被寧道長輕輕拉住了衣袖。

“無量天尊，貧道路過貴處，想討口水喝。”寧道長雙手合十，一派道者風范。

婦人顯得十分熱情，連忙將我們迎進屋內。她倒了兩碗井水，又端出幾個紅薯餅。寧道長一邊慢條斯理地喝水，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屋內的擺設。

我注意到，房間的正墻上掛著一張年輕女子的遺照，應該就是楊玲玲生前的模樣。照片上的她眉清目秀，帶著幾分青春的活力，哪里像昨晚我們在陵園見到的那個怨氣沖天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