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一行匆匆南下之時，大明降將李文彬佇立在京城外圍的東四牌樓附近。這條與內城南墻平行的大街兩側店鋪高大，正好遮掩城墻上的箭矢銃彈。街道上彌漫著硝煙的氣味，不時有零星的槍聲傳來。

他的部隊是新老結合，骨干都是開封時期的老兵，還有不少河南新募的士卒。這些人經歷過大小戰事，各個身手不凡。今日他們的目標是正陽門，眾將士們士氣高漲，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爍著渴望建功立業的光芒。

陳永福站在正陽門大街的轉角處，望著箭樓上飄揚的黃龍旗，心中百味陳雜。當年在開封時，他也曾是大明的將領，如今卻要攻打自己曾經效忠的皇帝。

街道上不時有百姓匆匆而過，他們驚恐的眼神、倉皇的腳步，無不訴說著這座千年古都即將迎來的巨變。陳永福深知，一旦正陽門被攻破，整個北京城的命運就將改寫。

遠處傳來零星的炮聲，那是李自成大軍其他部隊在攻打城墻。陳永福抬頭看了看天色，知道決戰的時刻即將來臨。他調整了一下腰間的佩刀，準備發起進攻。

永定門城樓上，李自成的身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長。他雙手扶著城垛，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京城內外。身后的將領們站得筆直，大氣都不敢出。

一陣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幾名探馬風塵仆仆地沖上城樓。領頭的探馬跪地報告，聲音里帶著慌亂：“啟稟陛下，朱家父子已經出城了！”

“什么？”李自成猛地轉身，袍服在風中獵獵作響，“朱家父子跑了，那在正陽門城樓上的究竟是何人？”

探馬額頭冷汗涔涔：“回陛下，臣等也是剛得到消息。城中傳言說正陽門上的是崇禎帝，可是...”他話音未落，又一名探馬急匆匆趕到。

“陛下！剛剛得報，有百姓看見朱家父子往永平方向去了！”

李自成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陰郁。京城內外突然蹦出兩個崇禎，到底哪一個是真的。他轉頭看向身邊的軍師宋獻策，聲音低沉：“給額算算，朱家的皇帝到底在哪兒藏著呢？”

宋獻策聞言，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這種事哪能說準？他支支吾吾地開口：“回陛下，微臣掐指一算...”說著，他做出一副正在推演的樣子，手指在空中比劃，“朱家天子氣數未盡，怕是還有一番波折...”

“行了！”李自成不耐煩地揮手打斷，眼中厲色一閃，“不管他在哪，都給我抓住！”

他冷笑一聲，目光掃過眾將領：“傳令黃虎，即刻出兵，給我把去永平的所有道路都封死！讓陳永福、白廣恩、王承爾三路大軍，馬上攻打宣武、正陽、崇文三門。”說到這里，他語氣一轉，“誰先破城，就封誰為侯爺！”

與此同時，正陽門上。

駱養性站在城垛后，瞇眼觀察著城下的形勢。虎蹲炮的轟鳴聲不斷傳來，炮彈撞擊在城墻上，激起無數碎石。那些臨時招募的兵丁被石塊濺到，立刻哭爹喊娘起來。

“都給我站住！誰敢退后，軍法處置！”駱養性厲聲喝道。

幾名軍官立即揮刀驅趕那些想要后退的士兵。城墻上的守軍雖然人數不少，但大多是臨時招募的百姓，戰斗力堪憂。駱養性暗自嘆息，這仗根本沒法打。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駱修身氣喘吁吁地跑到兄長身邊，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三本令旨。

“大哥，這是太子殿下特意留下的。”

“什么令旨？”駱養性皺眉接過。

駱修身露出一絲苦笑：“忠義證書。太子殿下說，這是給咱們三人的保命符。”

駱養性展開一看，不由得愣住。這分明是太子給他們三人開具的“被迫投降”證明。上面詳細記載了他們如何被形勢所迫，不得不暫時投降的經過。

他神色復雜地看著手中的令旨，一時間百感交集。這位年輕的太子，竟然想得如此周到。城下喊殺聲漸起，第一波攻勢已經開始。

“弟弟，去把高大人和光大人請來。”駱養性吩咐道。

不多時，高宇順和光時亨趕到。兩人看過令旨后，神色各異。

駱養性將令旨仔細收好，看著城下漸漸逼近的攻城部隊，沉聲道：“太子殿下待咱們不薄，咱們也得拼上幾陣。”

高宇順點頭：“正該如此。”

光時亨卻露出擔憂之色：“可這些臨時招募的兵丁...”

話音未落，城下又是一陣炮響。幾顆炮彈呼嘯著撞在城墻上，激起漫天碎石。守軍中頓時一陣騷動。

“傳我號令！”駱養性厲聲道，“搬銀子來！賞銀加倍！誰要是能打退敵軍，再加賞！”

這話一出，守軍頓時精神一振。早有人開始往城墻上搬運銀兩。這些臨時招募的兵丁雖然膽小，但為了賞銀，倒也愿意拼命。

天色漸漸大亮，陽光灑在正陽門上。“皇帝”親臨督戰的消息傳開，守軍士氣為之一振。加上源源不斷搬上來的銀子，以及城上完備的守城器械，一時間倒也穩住了陣腳。

城下，李自成的大軍在不斷調集。他們或許還不知道，這些所謂的“忠義之士”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麻煩。

駱養性站在城頭，看著手中的忠義證書，心中五味雜陳。這個太子殿下還真不是讓他們來送死的。

本來這一仗，不管輸贏，他們都已經沒有退路。但有了太子給的這張證書，就能保住他們的性命。而且還是奉旨投降，并非是貪生怕死之輩，乃忠義之士。

駱養性已經有些期盼了，大明有這樣的太子，他相信將來一定能打回北京城。

“轟！”又是一聲炮響。

駱養性收起思緒，大聲下令：“準備熱油！弓箭手就位！”

守城的戰斗，才剛剛開始。

“賊兵來了！快跑啊！”一聲凄厲的喊叫劃破了黎明前的寂靜。

順義官道上，驚慌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動。凈軍士兵們面色慘白，眼中滿是驚恐，連武器都來不及收拾就奪路而逃。他們已經連續奔跑了數個時辰，原本整齊的隊伍早已支離破碎。

路邊橫七豎八地散落著丟棄的物什。精美的鎧甲在晨光中泛著冷光，珍貴的字畫被踐踏在泥濘中，華貴的箱籠被匆忙翻開，珠寶玉器灑了一地。筋疲力盡的老人和孩童癱坐在路旁，有人在嚎啕大哭，有人已經麻木地望著天空。

王承恩騎在馬上，雙手微微發抖。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塵土的官服，一陣冷風吹來，不由打了個寒顫。

“邱提督，祖千戶...”王承恩的聲音有些沙啞，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逡巡，“現在該怎么辦？”

邱致中神色凝重，從懷中掏出一道令旨，遞到王承恩面前。“太子早有準備，這是皇上特賜予李自成的賞賜。”

“給李自成下旨？”王承恩恭敬地接過了皇上的令旨，手指微微顫抖。他仔細端詳著上面的印璽，忽然苦笑一聲，“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