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勝門城樓下,一群身著凈軍服飾的壯漢正在四處巡邏,他們腳步沉穩,目光如炬。夕陽的余暉灑在城樓上,給這座雄偉的建筑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
兩個太監站在城門前,看著眼前這群“凈軍”,面面相覷。這些人雖然穿著凈軍服飾,卻與平日里見到的那些閹人大不相同。他們個個腰背挺直,步伐矯健,眼神中透著一股子殺伐之氣。最引人注目的是,這些人胡須濃密,喉結突出,哪里有半分太監的樣子?
田存直瞇起眼睛,目光在這些人身上逡巡。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這些人的破綻。那鼓囊囊的襠部,分明就是完璧之身。更令人生疑的是,這些人腰間隱約可見刀劍的輪廓。
“咳咳。”田存直清了清嗓子,邁步向一個臉上有刀疤的漢子走去。這人身材魁梧,雖然低著頭,但那股子煞氣卻怎么也掩飾不住。
“你是何人?為何穿著凈軍服飾在此巡邏?”田存直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刀疤男子抱拳施禮,粗獷的聲音透著恭敬:“回稟公公,臣乃太子爺駕前克難營旗總王周?!?
這話一出,田存直和王之心都是一震。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震驚不已。太子私自組建軍隊?這可是要掀翻天的大事。按大明祖制,宗室皇親不得干預軍政,更不要說組建私軍了。
就在兩人驚疑不定之際,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城樓上傳來?!皟晌惶岫?,可是皇爺派你們來的?”
抬頭望去,只見王承恩正從城樓上緩步走下。這位深得皇帝信任的大太監,此刻臉上卻帶著幾分無奈和疲憊。他的目光在兩位同僚臉上掃過?!笆鞘ド吓赡銈儊淼??”
“王公公,這...”王之心壓低聲音,“此事該如何向皇爺稟報?”
王承恩苦笑著揉了揉額角,對王之心和田存直說道:“多虧太祖高皇帝托夢給太子,否則我王承恩就要誤了大事...”
話音未落,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朱慈烺與吳襄騎馬而來,兩人的表情都異常凝重。
“朝陽門、德勝門等六處城門要嚴加防守?!敝齑葻R翻身下馬,目光如電,掃視著眾人。他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本宮這里還有不少銀兩,都發給守城將士?!?
吳襄連忙應道:“殿下放心,老夫定當妥善安排?!闭f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件,交給了朱慈烺。
朱慈烺接過信件,快速瀏覽了一遍,眉頭緊鎖。他環顧四周,發現城墻上的守軍明顯不足,不由得暗暗搖頭。
王之心和田存直趁此機會,趕緊上前,行禮道:“千歲爺,皇上讓您馬上去乾清宮覲見。”
朱慈烺這才注意到兩人,知道自己的事終于瞞不住了,也是時候去好好談談。
“傳令下去,所有城門守軍加倍,每個城門至少要有五百人把守?!敝齑葻R一邊走,一邊翻身上馬,“本宮到時要親自巡視城防?!?
隨行的官員趕緊記錄,但有人卻露出為難之色:“殿下,如此調動,恐怕...”
“無需多言!”朱慈烺打斷道,“現在是非常時期,一切按軍令行事?!?
一行人沿著什剎海邊的斜街疾馳,穿過鼓樓下大街。路過天主堂時,朱慈烺忽然勒住馬韁:“畢侍書,記下,要帶上鑄炮廠的湯若望?!?
穿過玄武門,朱慈烺快步來到乾清宮東暖閣。推開門時,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重的藥味。崇禎皇帝正在室內踱步,他身上的明黃色道袍已經洗得發白,顯得有些褪色。
才三十三歲的天子,此刻卻佝僂著腰,鬢角染霜。他的臉上布滿倦容,眼中閃爍著焦慮的光芒,整個人都顯得疲憊不堪。
“長子慈烺謹恭請父皇恩安。”朱慈烺上前行禮,聲音恭敬而沉穩。
崇禎轉身,皺眉看著這個似曾相識卻又有些陌生的兒子。他張口欲言,想必是要訓斥兒子這些日子的擅作主張。
然而朱慈烺搶先開口:“父皇,昌平方向火光沖天,闖賊正在焚燒祖陵!”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瞬間擊碎了崇禎的怒氣。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身子晃了晃,不得不扶住桌案才站穩。
朱慈烺趁機遞上吳襄的親筆信,繼續說道:“父皇,吳三桂已備下一萬鐵騎接應。不如今夜就啟程南下,以保龍體。”
崇禎接過信件,手指微微顫抖。他的眉頭越皺越緊,目光在信紙上掃過,臉上的表情也越發凝重。室內一時陷入死寂,只有檐下風鈴偶爾發出幾聲清脆的響聲。
崇禎轉向陪同朱慈烺一起進來的王慈恩低聲問道:“王伴伴,南幸之事準備得怎么樣了?”
王慈恩茫然地抬起頭:“老奴...老奴并未收到南幸的旨意???”
崇禎猛地從案前抬起頭,雙眼血絲密布,死死盯著王承恩。他的手指因為用力握緊朱筆而泛白,聲音都變了調:“王伴伴,你居然沒有準備南幸?”
朱慈烺站在一旁,聽到這對話,眉心一跳,心中暗嘆王承恩的老實。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幾人的身影在墻上不停晃動。他的目光在父皇和王承恩之間游移,心中暗自嘆息。如果說父皇這時候還想著要靠這些不靠譜的太監準備南幸,那可就真要坐以待斃了。
“皇爺,沒有旨意,老奴不敢啊......”王承恩跪伏在地,一臉惶恐,額頭上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淌。
“這還要什么旨意!”崇禎猛地站起身,帶動案上的奏折嘩啦啦散落一地。他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聲音顫抖:“逃命還要圣旨不成?”
殿外傳來零星的腳步聲,幾個值守的內侍快步走過,低聲交談著什么。朱慈烺望向殿外的天色,知道時間緊迫,實在看不下去了:“父皇不必著急,兒臣已經準備妥當?!?
他瞥了眼依然跪在地上、渾身發抖的王承恩,繼續道:“流賊先鋒即將抵達,咱們得趕緊動身了??穗y營已經在宮門外集結,馬匹糧草俱已備齊?!?
崇禎這才回過神來,將田存直喊了進來,把手中攥得發皺的信件遞給田存直:“你親自去送,騎最快的馬,馬上出發!別讓京營那幫混賬再生事端!”
田存直接過信件,連連點頭,轉身就要離去。朱慈烺見狀趕緊提醒:“父皇,我們也該收拾東西了。宮中貴重物品已經裝車,母后和弟妹們也都準備就緒?!?
誰知崇禎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燭光映照下,他的面容顯得格外陰晴不定。那表情,那眼神,朱慈烺太熟悉了——這是要坑兒子的節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