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爺,”盧九德上前一步,聲音中帶著幾分遲疑,“兗州文武聽聞皇爺病重,都十分擔憂。因要籌劃濟南、東陽、歸德三地用兵,暫時無法親來。可否讓我等面見皇爺一面?”
朱慈烺眉頭微皺。父皇“病重”一事關(guān)系重大,不能輕易露出破綻。他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也好,稍后便去行宮吧。父皇正在調(diào)養(yǎng),待到南京應(yīng)該就能視事了。”
說完,他轉(zhuǎn)向馬士英:“馬制軍,朱聿鍵到了嗎?”
“回稟千歲,朱聿鍵和他兩個兄弟都在客棧暫住,有臣的親兵看管。”馬士英連忙回答。
“為何住客棧?”朱慈烺的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悅。
馬士英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我等是微服而來,擔心路上不太平。到了海州,館驛又客滿,只好暫住客棧。”
朱慈烺微微頷首:“明日再帶他們來見本宮。告訴朱聿鍵,本宮已經(jīng)了解他的冤屈,定會為他平反,另有重用。”
“老臣遵命。”馬士英松了口氣。
朱慈烺又對路振飛道:“路卿明日也來帥府一趟,本宮有漕運和河陽之事相詢。”
“臣領(lǐng)旨。”路振飛恭敬應(yīng)道。
最后,朱慈烺的目光落在盧九德身上:“盧伴伴在龍陽頗為不易啊。”
“千歲過獎,全靠兒郎們浴血奮戰(zhàn)。”盧九德謙遜地回答。
“龍陽城池雄偉,地處淮南,乃南直隸西北屏障。”朱慈烺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盧伴伴在龍陽多年,可有良將可薦?”
盧九德心中了然,這是要他和黃得功去守龍陽。他猶豫片刻,才開口道:“千歲爺,目前叛軍已經(jīng)潰不成軍,東虜未必南下,正是朝廷收復(fù)中原之機。高杰、劉澤清已出兵濟南,黃得功、劉良佐也要進攻東陽、歸德,似不必急于布防龍陽。”
朱慈烺聽罷,不由得暗嘆一聲。這些人還是太過樂觀,不知韃子的厲害。大沽口一戰(zhàn)能勝,完全是僥幸。
“北伐不可急于一時。”朱慈烺正色道,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如今天下三分,滿韃子占北直隸,李自成占山西、陜西、河南、襄陽,獻賊又在打西陲。我軍力有不逮,必須聯(lián)合其一,方可圖存。這事待見了史可法再議,眼下還是以守為上。”
堂內(nèi)一片寂靜,三位大臣都被太子殿下的分析震住了。
朱慈烺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本宮想讓黃得功守龍陽,盧伴伴臨行前再來帥府取令旨。告訴黃得功,糧餉盡管開口,務(wù)必做好堅守兩年的準備。”
“老奴領(lǐng)旨。”盧九德躬身應(yīng)道。
“時候不早,你們?nèi)ッ婢伞_@些日子父皇歇息都早。”朱慈烺揮了揮手。
崇禎皇帝坐在登萊巡撫衙門改造的行宮里,看著眼前鶯歌燕舞的場景,卻面無笑意。幾個身姿曼妙的舞姬正隨著悠揚的絲竹聲輕盈起舞,薄紗飄飄,若隱若現(xiàn)。
這些都是從山東本地精心挑選的美人,年紀輕輕,膚白貌美,正隨著樂聲時而婀娜多姿,時而輕盈跳躍,宛如蝴蝶翩翩起舞。
“皇爺,這是剛從果園采摘的新鮮水果。”一個俏麗的宮女捧著鑲金邊的果盤,輕聲細語地說道。她的眼角微微上挑,帶著幾分媚態(tài)。
崇禎伸手拈起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放入口中,任由兩個美人在身后輕輕按摩。葡萄的清甜在口中蔓延,這種享受,是他以前在紫禁城時從未體驗過的。
忽然,一個內(nèi)侍快步走了進來。
“報——龍陽總督馬士英、漕運總督路振飛、龍陽鎮(zhèn)守太監(jiān)盧九德求見。”
內(nèi)侍的聲音打斷了這份閑適。崇禎眼中閃過一絲欣喜,但很快又恢復(fù)如常。他微微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襟。
“宣。”他淡淡地說道。
馬士英三人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平日里以勤勉自律著稱的皇帝,此刻正沉醉在美人歌舞之中。殿內(nèi)香氣繚繞,舞姬輕盈起舞,兩個美人正在為皇帝按摩。
盧九德心中暗暗吃驚。作為從宮里出來的老人,他太了解崇禎的性格了。這位皇帝向來以圣君自居,從不沉迷女色,每日批閱奏章到深夜。怎么會突然變成這樣?
“莫非是為了麻痹太子?”盧九德心中一動,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殿內(nèi)。
三人跪地行禮。崇禎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們,既不說話,也不讓他們起身。殿內(nèi)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壓抑,只有絲竹聲依舊在繼續(xù)。
馬士英和路振飛都是老于世故之人,此刻也只能裝作木偶,靜待圣意。只有盧九德心急如焚,卻又不敢表露分毫。
崇禎的目光在三人身上逐一掃過,看著盧九德,他想起從北京帶出來的太監(jiān),幾乎都投靠了太子。就連曹化淳這個心腹,最近也顯得心不在焉,行事舉止都透著幾分心虛。
再看路振飛,他手下的沈廷揚早已成了太子的心腹。這個漕運總督,恐怕也不可靠。每次上奏,都是些模棱兩可的話,顯然是在兩邊下注。
最后,崇禎的目光落在馬士英身上。思來想去,也只有這個龍陽總督還有幾分可用之處。雖然此人貪財好利,但至少還沒有完全倒向太子。
如果能讓他聯(lián)合史可法,或許還能在南京保住一些實權(quán)。但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宮中處處都是太子的眼線。
“退下吧。”崇禎淡淡地說道,隨即又轉(zhuǎn)向舞姬,“繼續(xù)。”
三人告退。走出行宮后,馬士英心中卻是一片火熱。他已經(jīng)收到了崇禎通過新選的宮女傳出的密旨。這兩個宮女是崇禎的心腹,專門負責傳遞消息。
夜色漸深,月光如水般灑在登萊巡撫衙門的庭院里。路振飛正準備就寢,忽然聽到房門響動。
“誰?”他警惕地問道。
“是我。”馬士英壓低聲音說道。
路振飛打開房門,看到馬士英一個人站在門外,臉上帶著幾分神秘的笑意。
“大晚上的,你這是...”路振飛一臉詫異。
馬士英快步走進房間,隨手關(guān)上房門。他從懷中掏出一方手絹,遞了過去。
“這是...”
“噓,小聲點。”馬士英壓低聲音,“手絹詔。”
路振飛接過一看,果然是崇禎的親筆。他心中暗笑,皇上這是真的沒人了,竟然把密詔交給馬士英這樣的人。
“”皇上的意思是,咱們先按兵不動,蓄勢待發(fā)“,伺機勤王。”馬士英說道。
路振飛搖頭:“太子手中有五萬陸師,一萬水師,還有四百萬兩銀子。史可法呢?連四十萬兩都湊不齊。”
“南京的勛貴們有錢啊。”馬士英搓了搓手。
“”這群財主鐵了心不肯掏錢,真是油鹽不進“。要不然史可法為什么拖到北京淪陷才北上?那些勛貴們只顧著保全自己。”
馬士英沉默片刻:“那你的意思是...”
“太子是猛虎,南京那些勛貴是肥豬。”路振飛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你覺得該跟誰?”
馬士英恍然大悟:“見白兄高明!”
兩人相視一笑,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在這亂世之中,還是要跟著有實力的人走。至于忠君之說,太子不馬上就會是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