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魯王府內卻愈發熱鬧。史可法召集同僚前來共商大事。各路官員陸續抵達，聚集在司大堂內。

堂內氣氛凝重，朝中重臣各立兩旁。史可法坐在中間案幾后，主持會議。史可程和史德威分立左右。

龍陽鎮守太監盧九德帶來一位特殊證人——錦衣衛指揮僉事王世德。此人年僅十七，卻因祖上功勛世襲要職。當年宮變發生之際，他正在巡查德勝門，未能救駕，一直引以為憾。

“諸位。”史可法環視眾人，“本官的義子與三弟方才自沿海歸來，知曉行在情況。加上王僉事親歷其事，有什么想問的，盡管開口。”

“咱家先問！”盧九德搶先道，眼中閃著憤怒的火光，“皇上是否真的被架空了？”

“是！”史可程和史德威異口同聲。

王世德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陛下早已失去實權，簡直如同囚徒！每見外臣，處處都是太子親信的眼線！”

“大司馬！”盧九德站起身，聲音顫抖，“吾等都是陛下的臣子，豈能容忍不忠不孝之人把持朝政？”

“說得對！”黃得功拍案而起，勇衛營出身的他對皇帝忠心耿耿，“我等當聯名上奏，懇請殿下歸還朝政！”

眾人議論紛紛，有人附和，有人猶豫。史可法目光轉向提督漕運的朱國弼，這位世襲撫寧侯看上去文質彬彬，此刻卻愁眉不展。

“微臣近日聽聞。”朱國弼嘆道，“太子殿下正在清理邊防要塞，要搞什么免賦均田。眾多將門世家的田產已被奪去，舉家逃往濱州...”

“什么？”史可法大驚，“何時的事？”

“免賦已有時日，均田剛開始。”朱國弼道，聲音中帶著憂慮，“太子先是免了登萊七衛軍戶田賦，又以十兩銀子募兵，得壯士三萬。前幾日下令，要將土地分給一萬應募軍將。還開恩科取士五百...”

“荒唐！”

“衛所世職乃太祖遺制，豈能說改就改？”

“軍屯之地也不能隨意收回啊！”

眾人紛紛搖頭。衛所和軍屯牽一發而動全身，在座諸人多少都有牽連。除了流寇出身的高杰，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與衛所有關。

“太子殿下此舉，是要重建軍制啊。”史可程突然開口，“五營軍戶世代受盤剝，早已不堪重負。若能整頓...”

“住口！”史可法厲聲打斷，“軍制乃國之根本，豈容輕易更改？況且太子未經圣上允準，擅自行事，已是大不敬！”

“高總鎮。”史可法看向一直沉默的高杰，“你怎么看？”

高杰恍若未聞，眼神飄忽。許久才回過神來：“聽說千歲爺是太祖轉世，此事當真？”

這話一出，堂內頓時安靜下來。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作答。

史可法聽到這個問題，眉頭微微蹙起。他正要開口駁斥這種無稽之談，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

“此事極有可能是真的！”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說話之人，正是史可法的堂弟史可程。

“赤豹，慎言！”史可法臉色一沉，聲音里帶著警告的意味。堂內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幾分。

史可程卻絲毫不為所動，他直視著史可法：“大哥，雖然小弟也不能完全確定...”

“既然不確定，就不要妄下定論。”史可法厲聲打斷。

史可程的眼中閃過一絲倔強，他站起身來，聲音提高了幾分：“但克難新軍三萬將士，全軍上下無不篤定千歲爺就是太祖高皇帝再世！這絕非空穴來風！”

“荒謬！”有人低聲斥道。

史可程環視四周，繼續說道：“諸位可知為何？因為跟隨千歲爺，將士們不僅吃得好，餉銀足，從無克扣。更重要的是，千歲爺還承諾他們可以獲得江南良田。”

堂內響起一陣竊竊私語。史可程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聲音愈發堅定：“最關鍵的是，在千歲爺麾下，咱們鐵定能打個痛快！天津衛擊潰流寇老營，大沽口斬殺兩千多韃子，這些都是鐵一般的事實！”

“兩千多韃子？”

“這怎么可能？”

“定是冒功！”

嘈雜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史可程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疊文書：“在下親眼所見。那日雖未登城觀戰，但城內也能聽到震天的喊殺聲。戰后，我親自去戰場查看，遍地都是韃子的尸首。”

他將文書攤開，繼續道：“這是戰后的詳細記錄。不僅如此，還活捉了不少天龍旗漢軍。那些人剃著光頭，留著辮子，跪地求饒的模樣，至今讓人記憶猶新。”

史德威在一旁附和道：“下官在海州也聽聞此事。克難新軍每日兩操，操練前必定高呼'太祖高皇帝再世'，聲勢驚人。那氣勢，那紀律，就連老兵也說從未見過。”

大堂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黃得功撫著胡須，打破沉默：“當真是日練兩操？”

“至少兩操。”史德威正色道，“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每次兩個時辰，有時還要夜操。而且...”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堂內眾人：“而且是全軍上下一起操練，包括將官在內，無一例外。”

“荒謬！”

“這不是折磨人嗎？”

“士兵怎會答應？”

史可程冷聲道：“他們不但答應，還心甘情愿。因為他們相信，大家都認定千歲爺乃太祖高皇帝轉世！諸位可知道為何？”

他從懷中又取出一物，在燭光下展開。那是一幅畫像，畫中人神情威嚴，目光如電。

“這是太祖高皇帝的畫像，”史可程指著畫像道，“再看看千歲爺的容貌，二者何其相似！不僅如此，千歲爺的舉止言談，處事方式，無一不與太祖高皇帝神似。”

眾人湊近細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畫像上的人物確實與朱慈烺有七分相似。

高杰忽然咳嗽一聲：“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如派人去海州一探究竟？若真是太祖高皇帝轉世，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史可法目光如電，直視高杰：“高總鎮想去海州？”

“末將不去。”高杰搖頭，“兗州軍務繁忙，還要收復濟南。”太子如果真的這么厲害，他可不想直接跟太子對上。收復失地將來還能是大功一件。

劉澤清立刻插話：“高總鎮，本鎮是山東總戎，若要北上濟南，可同往。”

史可法沉吟片刻，手指輕叩桌面：“準。收復濟南這個戰略要地，以高總鎮為主，劉總鎮為副。切記，不可與韃子正面沖突。”

兩位總兵領命而去，腳步聲漸漸遠去。

史可法又道：“本部堂要坐鎮兗州，諸位誰愿去海州一行？”

“下官愿往。”路振飛起身道，“恰好可以護送軍需物資去行營。”

馬士英捋須道：“下官也要去。太子令旨命我護送廢唐王前往海州，正好一觀。”

盧九德也道：“咱家陪馬制軍同去，順道給陛下問個好。”

堂內又響起一陣議論聲。史可法環視眾人，最后目光落在史可程身上：“赤豹，你隨他們一同前往。”

史可程躬身應命：“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