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除了那該死的消毒水味兒,還有老媽那雙幾乎能洞穿我靈魂的“死亡蔑視”射線!這雙重的“嗅覺”與“視線”壓迫之下,我竟還保持著一個極其離譜的姿勢——右手如鷹爪般死死揪著未濟衣領!兩個人的距離近得嚇人,鼻尖幾乎要貼到一起,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彼此呼出溫熱氣息。
尷尬?這已經超越了尷尬…簡直是大型社死現場!
大腦嗡嗡作響。我拒絕相信眼前這一切!醫院?我怎么可能在醫院?!我明明在虛淵心相的混沌中,等著喝孟婆湯!還有,老媽怎么在這兒?到底是誰通知了她?她難道是坐著火箭瞬移到青麟山的嗎?!等等…這白墻上的標語logo…嘶——這里…這里好像是…厙樞衡的醫院?!
有種時空錯亂的眩暈感,攪得我陣陣頭疼......
“嘖…你這么扯著…”未濟那帶著戲謔與挑釁的聲音貼著耳朵灌入,瞬間點燃了我胸腔里壓抑的邪火!他微揚起下巴,挑眉斜睨著我,雙眸里閃爍著桀驁與極其欠揍的光芒。他刻意壓低了聲線,尾音拖得又長又曖昧:“怎么?是想跟我干一架?還是——”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旁邊臉色鐵青的老媽…“想玩點更刺激的?”
干!我覺得揪著他衣領的手,此刻臟得可以不要了!我嫌惡地松開手,順勢狠狠將他往后一推!動作幅度大得差點扯動手背的輸液針!張嘴就要將憋在胸腔里那句醞釀到極致的國罵傾瀉而出!
然而——就在我視線掃到旁邊那一瞬,老媽淬了火的眼睛噴出騰騰殺氣,我瞬間就慫了一大半。剛抬起準備隔空戳向未濟鼻子的手指,被老媽快如閃電的鐵鉗般手掌精準握住,她臉上擠出極其僵硬的笑容,對著未濟(實則是警告我)朗聲道:“哎呀!白老師,您千萬別介意這死丫頭發瘋!她這是腦子燒糊涂了!要不是您及時在那荒山野嶺找到她,她早就被野狼叼走當點心了!”那洪亮的音量差點把我耳膜震破!緊接著,一股帶著濃重的化妝品香氣熱流猛地湊到我耳邊,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透著森寒殺氣:“都是平時把你慣出毛病了!膽子肥得敢獨自行動?連老師的話都當耳旁風?!等他們都走了…小心你的皮!”
“嘶——”我猛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是什么顛倒黑白的地獄劇本?明明是未濟這該天殺的…可看著老媽那刀子似的眼神,所有的辯解都堵在了喉嚨口,半個字也吐不出來。再看到未濟那混蛋臉上不掩飾的‘計劃得逞’的賤笑,那得意的眉毛都要飛到發際線去了!悔恨剛才松開手之前,真該一拳頭呼他那張欠扁的臉上!打他個姹紫嫣紅!
“阿姨,您消消氣~”一個清澈溫柔聲音適時地響起。是蘇泠!她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輕輕挽住老媽緊繃的手臂,巧妙地化解了這劍拔弩張的氛圍:“索性阿離現在沒事兒,您就別再怪她了,下次,她絕不敢了。”說著,伸手手輕柔地覆上我布著針孔的手背,指尖傳來溫柔的安撫力量。
轟——!
當那只溫熱真實的手觸碰到我的瞬間,一道驚雷在靈魂深處炸開!目光死死釘在蘇泠臉上!紅潤的臉頰,流轉著健康的光澤!那雙明媚的眼里盛滿了純粹的關切與溫柔!她的呼吸悠長而平穩,胸口隨著氣息微微起伏,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哪還有一絲曾在血塔中瀕臨消散的影子?!
活…活生生的人啊!我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巨大沖擊讓我完全失態!猛地反手死死握住蘇泠的手腕!指尖清晰地感受著她脈搏有力的跳動,皮膚下溫熱的血流,以及獨屬于生命的溫暖與彈性!眼睛瞬間被洶涌的熱意和難以置信的狂喜淹沒,酸澀得幾乎要當場掉下淚來!是真的…竟然是真的?!她沒死…她真的回來了?!
“好啦~一切如你所見…”蘇泠似乎被我激烈的反應逗笑了,她并沒有試圖掙開我的手,反而用另一只手輕拍了下我的手背,“現在啊,你最要緊的就是乖乖休養~可別再折騰了…”她調皮地朝我眨了眨眼,一個狡黠而溫暖的微笑綻開在唇角:“我們那個要命的課題,還等著你這位主心骨回去主持大局、收拾爛攤子呢~”
這難是投胎前的幻覺,為了讓我能安心上路?
“的確該好好休養了…”一個溫柔而沉穩的嗓音打破了我的思緒。厙樞衡邁著時裝走秀的步調徑直走到我的床邊,他微微俯身,被金絲眼鏡半掩的狹長鳳眸快速掃過床頭的監測儀。當目光落在屏幕上劇烈起伏、如同失控過山車般的心率波形時,秀眉驟然緊蹙。
“兩年多不見,竟把自己折騰成這副風吹就倒的模樣?”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責備與失望。“別仗著年輕,就以為這副皮囊是金剛不壞之身,可以肆無忌憚地揮霍透支!看看這是什么——”他修長的手指捻起黑色水筆,堅硬的筆帽末端“咚…咚…咚…”輕輕敲擊在監測儀的屏幕上。每一下,都精準點在那條瘋狂跳躍的心率曲線波峰之上!“心率紊亂!血壓波動大得能玩蹦極!這哪是去深山老林采風?你們這分明是在挑戰人體極限,天天上演荒野求生大冒險吧?!”他的音量并不高,甚至刻意壓低了幾分,字句間蘊含著冰冷怒意。鏡片之后,那雙平日里總是含著三分笑意的眸子,此刻所有的溫潤都褪得一干二凈,剩下一片令人不敢直視的銳利寒芒。
“啊?有…有這么嚴重嗎?”老媽被他這陣仗嚇得臉色微微發白,聲音都帶上了顫抖,下意識地抓緊了我的被角。
“嗤~”一聲極其不合時宜的輕蔑嗤笑在房間炸響。未濟懶洋洋地斜倚在窗邊,半邊身子沐浴在窗外斜射的天光里,整個人透著漫不經心的疏離感。他懶散地掏了掏耳朵,仿佛在撣去什么惱人的噪音:“厙大醫生,你這有點危言聳聽了,哪有那么夸張~”他的目光隨意地掃過我,像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不過是受了點小刺激,嚇破了點小膽罷了~小孩子嘛…恢復力強得很!睡個囫圇覺,明天保管又能活蹦亂跳,上山打老虎都可以~”那拖長的尾音帶著令人牙癢的輕佻與敷衍。
轟——!
仿佛有無形的火藥桶被瞬間點燃!厙樞衡猛地轉身!寒冰般的眸子狠狠釘在未濟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聲音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裹挾著怒意。他握著那支黑色水筆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骨節處發出咯吱的脆響,仿佛下一秒那支筆就會被他硬生生捏斷!
面對這足以讓空氣凍結的恐怖威壓,未濟卻依舊是那副天塌下來也要先睡一覺的憊懶模樣。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雙手悠閑地插進褲兜,邁著近乎挑釁的慢悠步子,朝著門口去:“哎~是是是…你是你是~我可不敢跟您這位大專家搶飯碗~不礙您的眼了行吧?”走到門邊,他突然又停下腳步,像想起什么似的,懶洋洋地探回半個腦袋,嘴角勾起極其欠揍的弧度:“哦…對了~明天…嗯…最遲后天…我可沒那么多閑工夫…陪你們玩什么課題過家家~睡覺…”他夸張地打了一個哈欠,眼角甚至擠出了一滴晶瑩的生理性淚花…“才是人生頭等大事啊~回見了您吶~”話音未落,身影消失在門外走廊的陰影之中,只留下一室冰冷的死寂與壓抑的怒火。
“你們這老師…”老媽的聲音帶著強壓怒火的僵硬感。我偷偷瞥了一眼她那幾乎要豎成直角的眉頭,心里默默為今晚注定要承受狂風暴雨的老爸點了根蠟。不用猜,她此刻心里肯定在瘋狂咆哮:這找的是什么玩意兒教授?!靠譜倆字…他認識嗎?!
厙樞衡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努力平復翻騰的怒火。他重新轉向我,目光恢復了幾分醫者的沉靜,但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記住,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根基。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是非你不可的。但唯獨你自己這副身體,它的健康與完整,是真真切切只屬于你自己,且無可替代的!明白嗎?”
那話語如同重錘敲打在我混沌的意識上。我木訥地看著他,僵硬地點了點頭。
看到我這副“認命”的樣子,厙樞衡臉上緊繃的線條才終于略微柔和一些。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反射出一道冷光:“晚上吃點清淡的,醫院的營養餐雖然味道寡淡,但勝在科學配比。阿姨您也留下一起用吧。”語氣雖然客氣,卻帶著不容拒絕的上位者篤定。
老媽連忙應聲答應,臉上擠出有些局促的笑容。厙樞衡又俯身,動作極其專業而迅速地為我做了一番基礎檢查。隨后,他直起身對著一旁垂手侍立的護士低聲而清晰地交代了幾句醫囑。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銀色手表,眉頭再次微蹙:“抱歉…還有一臺緊急手術在等我。你們好好休息。”話音未落,那高挑挺拔的身影已帶著一陣消毒水味的冷風,步履匆匆地消失在病房門外。
我呆滯地望著那空蕩蕩的門框,下意識地抬手撫上自己溫熱的臉頰,指尖傳來皮膚下微弱的血液流動感,不禁喃喃自語:“這…這難道是…喝孟婆湯前…最后的回光返照幻象……?”
“孟婆湯?!”一個壓迫性怒吼猛地炸響在耳邊!緊隨其后的是一記結結實實的“爆栗”!“咚!”一聲悶響!后腦勺傳來火辣辣的鈍痛!老媽那張因憤怒而漲得通紅的臉,帶著“死亡蔑視”的威壓,猛地懟到了眼前!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又開始犯神經了是不是?!上次采風回來,就整天神神叨叨說什么‘鎖鏈’、‘心相’的瘋話!我看你這腦子不是學壞了!就是被山里的野風給吹進水了!我今天非得——”她的拳頭再次高高揚起,帶著不把我腦殼敲開看看里面裝的是不是漿糊就誓不罷休的兇悍氣勢!
“哎~等等!等等!手下留情啊母上大人!”求生欲瞬間爆棚!我猛地縮脖,險之又險地躲過了那記帶著破風聲的鐵拳!一手捂著隱隱作痛的后腦勺,另一手胡亂地在空中揮舞著求饒,臉上堆滿了諂媚又委屈的假笑:“疼疼疼…輕點啊!我這剛從鬼門關爬回來,腦袋還暈著呢!您剛才說…我回來過?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啊?”這倒不是裝傻,而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你個死小孩!還敢跟老娘裝失憶?!”老媽的怒火似被澆了一桶汽油,“噌”地一下直沖天靈蓋!她猛地向前一步,食指狠狠戳向我的太陽穴,“我看你這腦子里的水是真該放一放了!就該讓厙醫生,現在!立刻!馬上!把你這榆木腦袋剖開,好好清理清理里面的積水和雜草!看看是不是被什么山精野怪迷了心竅了!”
“阿姨!”蘇泠微微用力,將老媽繃得筆直的手指輕柔地壓了下來。目光帶著快速掃過一旁墻角,“別激動!護士還在呢~咱們有話好好說,阿離她剛醒,可能真有點糊涂。”
老媽胸口劇烈起伏著,狠狠瞪了我一眼,又瞥了瞥還在記錄著信息的護士,這才勉強將怒火硬生生壓回胸腔,只是那眼神嗖嗖地直往我身上扎!
穿著帶著黑框眼鏡的護士終于停下了手中飛速記錄的筆。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冷漠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手中的記錄板上,聲音毫無波瀾:“十五分鐘后我來拔針。病人需要絕對靜養,情緒不宜過于激動。”說完,她毫不停留地走出病房,剛才那場差點掀翻屋頂的沖突,在她眼中不過是一段無關緊要的背景噪音。
老媽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我去護士站問問,這死丫頭到底要住多久,順便回家拿點換洗衣服。”她目光轉向蘇泠,臉上擠出極其勉強的笑容:“阿泠,就麻煩你再多陪一會兒這不省心的東西,看著點她,別讓她再發瘋說胡話了。”
“阿姨放心,您去忙吧~我會好好照顧阿離的。”蘇泠立刻揚起一個甜美而安撫的笑容。
老媽最后深深地剜了我一眼!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轉身離開的背影帶著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決絕感,像不是去拿衣服,而是去準備什么終極的“家法”刑具。
我茫然地望著那扇緩緩合攏的房門,心里又沉又悶。未濟那個烏龜王八蛋!到底給老媽灌了什么迷魂湯?讓她的怒火燒得如此旺盛,甚至有些莫名其妙?我明明才是那個差點連魂魄都被打散的受害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