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白衣男子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嘶吼!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素白的袖袍無風狂舞!他試圖強行出手攔截焚心蝶殘魂所化的流光時,纏繞在他周身的因果絲線驟然發出灼熱的金光!將他死死禁錮在原地!他眼睜睜看著那點紅光消失,面容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
“你渡得了那妖孽!”他猛地轉頭!那雙暴怒的藍眸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死死釘在我身上!“你渡得了她嗎?!”話音未落!他右手猛地凌空一抓!一股無形的巨力瞬間將地上昏迷的蘇泠狠狠攝到半空!修長的手指鐵鉗般精準而殘忍地死死扼住了蘇泠纖細脆弱的脖頸!“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細微響起!蘇泠蒼白的小臉瞬間因窒息而漲得紫紅!
“噗——!”強行逆轉因果、引渡焚心蝶殘魂所帶來的反噬刺入靈魂深處!我再也支撐不住,癱軟地從半空狠狠墜落!重重砸在冰冷的虛淵水面之上!一大口滾燙的心頭精血涌出,將身下那片倒映著星芒的幽藍水面染成一片猩紅。
然而,我卻笑了。染血的嘴角艱難地向上勾起:“渡不了…不過…我已經…完成了我該做的…”我費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平靜地掃過暴怒的白衣男子,和他手中氣息奄奄的蘇泠。“本就是…一場…拼死一搏…”鮮血不斷從嘴角溢出…“救不了她…也救不了…自己…”
轟隆隆——!
整個虛淵心相驟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哀鳴!腳下原本平靜流淌、倒映著幽藍星芒的“水面”,此刻劇烈地翻騰咆哮起來。無數道深不見底的黑色裂痕在水底蔓延撕扯,將倒映的星光切割得支離破碎。頭頂的心相穹頂,大塊大塊散發著微弱熒光的晶瑩“白屑”鋪天蓋地地傾瀉而下,它們落在翻騰的水面上瞬間被吞噬,落在我身上帶來刺骨的冰寒。這片心相宇宙正在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從內部徹底溶解吞噬!
“你…能看出我是傀儡…就應該知道…這具肉身…早廢了~”我艱難地轉動著沉重如灌鉛的脖頸,透過紛揚的冰冷“雪屑”,目標最終在白衣男子身上,周身罩起的青色防護罩,抵擋住了心相中任何被吞噬的可能,那張不甘的面容不知在盤算著什么,冷眼四周觀察。“就讓這一切埋葬吧,放下過去,等于放過自己......”
白衣男子冷哼一聲,化白色光影消失的剎那,蘇泠如同丟棄垃圾般甩落在我身邊,那單薄的身體因極致的痛苦與虛弱,正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
“泠泠…”
聲音哽咽著,帶著濃重的鼻音與無盡的歉意,“對…不起…”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像瀕死般蠕蟲,拖著那具幾乎完全失去知覺的琉璃身軀,一寸…一寸…艱難地挪向她。顫抖的手指輕柔地撫上她蒼白冰涼面頰,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地砸落在她冰冷的肌膚上。我想再說些什么,想再抱抱她,卻連彎曲一下手指的力氣都徹底耗盡了,只能徒勞地感受著掌心下那微弱的生命脈動。
就在淚水即將模糊視線的剎那——蘇泠緊閉的眼瞼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隨即那雙曾盛滿星辰與笑意…此刻卻空洞灰暗了許久的眸子…緩緩地睜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她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將渙散的目光聚焦在我同樣布滿淚痕的臉上。一絲微弱的笑意在她蒼白的唇角悄然漾開。
她的嘴唇極其艱難地翕動著,聲音細若蚊蚋,卻無比清晰地傳入我耳中:“沒…關系…”
隨著這微弱的話語,她冰冷顫抖的小手緩慢地朝著我撫在她臉頰的手摸索過來,最終兩只手輕輕地…緊緊地…交握在了一起,兩人相視含淚而笑,卻不過兩秒的光景。
最后一絲無可挽回的微弱溫暖觸感中,四周崩塌達到了頂峰!頭頂陷的天穹狠狠壓下!身下的水波化作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渦!視野中最后的光亮被瘋狂涌來的無盡黑暗徹底吞沒!意識沉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混沌與死寂之中…
預想中的劇痛與恐懼并未如期而至,反而是解脫——這次,終于死了!
難怪未濟會說,“活著比死更難受。”
遺憾?自然是有的。這短暫的一生又怎能真的了無牽掛?但我心中并沒有那種焚盡靈魂、扭曲時空的滔天執念。在我這顆被家人呵護得有些“懶散”的心里,人生最大的快意莫過于“隨心”二字!
像一縷無拘無束的風,像一片自在飄蕩的云,不必刻意攀附什么高峰,也無需執著于抵達某個彼岸,能順著自己的心意,去感受陽光的溫度、雨露的清涼、花開的喜悅…哪怕只是躺在搖椅上,虛度一個慵懶的午后…
家里那兩位刀子嘴豆腐心的活寶,嘴上總是嫌棄我“沒出息”、“懶骨頭”,可背地里總是將我那些或大或小、甚至是隨口一提的愿望,如收藏珍寶般悄悄記下,再不動聲色地變成現實。
記憶碎片在混沌中閃爍著溫暖的光,其中最清晰的一幕,便是高考前被試卷和焦慮淹沒的灰暗日子。
游戲機?那可是被老媽視作“玩物喪志”頭號大敵的禁忌之物!家里連wifi都被她拔了鎖進柜子!可就在某個被模擬考壓得喘不過氣的深夜,我鬼使神差地拉開衣柜,想找件厚衣服,卻在一堆疊得整整齊齊的冬衣最底層,摸到一個冰涼堅硬、裹著防塵塑料袋的方盒子!小心翼翼地拆開,里面赫然是一臺最新款switch游戲機,我曾在商場櫥窗前駐足了許久!盒子上還貼了一張米色小便簽,上面是老爸龍飛鳳舞的字跡:“臭丫頭!給老子藏好了!考完再玩!被你媽發現…咱爺倆一起完蛋!——你英明神武的老爹”那一夜,我沒心沒肺地玩了個通宵,手機流量都超標了,要不是老爸打掩護將事情按下去,老媽會直接和我睡一個房間。
小小年紀便得到了旁人奢想的“自由”,命運卻并不打算給我這份“悠閑”太久。尋常人必經的煩惱…比如踏入社會后職場的勾心斗角,或是組建一個小小家庭后的柴米油鹽,甚至是和心愛之人拌嘴賭氣的瑣碎…都還未來得及真正品味,就卷入了本該存在于古老話本中的詭譎篇章,最終以死告捷,這就是命運的荒誕與無常吧?
那些破碎缺失的記憶碎片被我刻意地放逐在了意識最幽暗的角落,不再糾結,不再追尋。此刻,我只想緊緊攥住眼前這走馬燈般流轉的溫暖而鮮活的記憶光影,等待著傳說中的孟婆。
然而——就在我追劇般激動的心情,準備迎接最終的“大結局”時——異變陡生!
嗡——!
毫無征兆地!眼前記憶畫卷猛地倒轉起來!畫面扭曲、拉伸、撕裂!色彩混合成一片混沌漩渦!無數記憶的碎片、情感的流光、甚至是構成意識本身最細微的信息粒子,都被一股無法抗拒的狂暴吸力,硬生生從我的“感知”中剝離出來!被卷入了一個超新星爆發的核心,瘋狂地旋轉、碰撞、湮滅!形成一個巨大無比的信息洪流漩渦!
下一剎!一股沛然莫御的撕扯之力猛地將我吞了進去!
“不——!不不不!不要!”驚恐到極致的尖嘯破口而出,我的“身體”(如果這團混沌的意識還能稱之為身體的話)在那狂暴的信息洪流中徒勞地掙扎、翻滾!手臂在奔騰咆哮的數據與光影碎片中絕望地揮舞、抓撓!試圖抓住任何一絲可以讓我停下這瘋狂倒轉的“錨點”!哪怕是傳說中孟婆湯的一絲苦澀藥香!“不是應該死了嗎?!這他媽是在干什么?!”靈魂深處發出歇斯底里的咆哮!“我不想回去!我不要回去??!放我走!”聲音里,充滿了對即將到來的安寧的無盡眷戀,與對被強行拖回殘酷現實的刻骨恐懼與抗拒!
然而,回應我的只有信息洪流漩渦更加狂暴的逆時針撕扯與咆哮!我被毀滅性的時空亂流裹挾著,無可阻擋地朝著漩渦最核心——那片越來越刺目、越來越巨大、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純白光域瘋狂墜落!
不!絕不!源自靈魂最深處的不甘與憤怒轟然爆發!我拼命地在粘稠得如同液態金屬的信息亂流中向上“游動”!用盡了比當年在泳池里撲騰求生時,還要猛烈百倍的力氣!“別想…別想讓老子回去…”咬牙切齒的意念死死釘在刺目的白光之上!“老子不伺候…”
然而,最后一個“候”字還卡在意識的“喉嚨”深處,未來得及化作咆哮沖出——一股遠超想象的恐怖吸力,驟然從那片純白光域的核心爆發開來!精準而冷酷地一把攥住了我這縷殘魂!然后狠狠一拽!
咻——!
意識硬生生地被拖拽出來的,強行塞回破敗的軀殼中。
嗡——!尖銳的耳鳴摒棄了所有聲音,緊隨其后的是濃烈的化學刺激氣味,狠狠扎入鼻腔深處!是消毒水!那股醫院特有的冰冷氣息!它蠻橫地沖散了意識深處殘留的虛淵心相的死寂與混沌,帶來一種令人作嘔的現實清醒!
眼前是模糊不清的刺目白光,像是正午的烈日,又像是被拋入了翻滾的濃霧之中!視覺尚未完全適應,身體的本能卻率先失控!胸腔里積壓的那股被強行拖回這殘酷實的滔天怨憤與不甘,猛地沖破了喉嚨的枷鎖!帶著濃重怨恨的咆哮,不受控制地炸響在這片死寂的空間!“老子——!不伺候了——??!”
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激起沉悶的回響,帶著決絕與悲涼。
一道比這醫院消毒水氣息還要冰冷百倍、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女聲,精準冷酷地刺穿了這份死寂:“哦?”那聲音微微上揚,尾音拖得又慢又長“誰…讓你…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