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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白蘭

  • 參兩書軒
  • 八更柳
  • 6891字
  • 2025-07-23 20:00:00

心相之內,時間仿佛被粘稠的蟲液拖住了腳步。

我死死攥著那支流淌著溫潤星芒的蓍草筆,筆尖懸停在碧玉竹筒上方不足三寸之處,卻如同被無形的、沾滿粘液的蛛網層層纏縛,怎么也落不下去!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關節泛白。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竹筒內那條墨綠油亮、布滿倒刺、不斷蠕動的虺蠱,仿佛能透過玉壁“看”到它蜷縮扭動的姿態,那股混合著腐泥與硫磺的腥臭似乎也穿透了封印,絲絲縷縷鉆入鼻腔!胃里一陣陣翻江倒海,喉嚨發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抗拒的顫栗。深呼吸?我幾乎要把肺葉都吸炸了,胸腔里鼓蕩的卻全是冰冷的、帶著蟲腥味的空氣!

“呼…嚕…”旁邊傳來一陣極不和諧的、帶著金屬摩擦感的鼾聲。劫蛛那小小的身體蜷縮在凈心池假山旁,不知何時用晶瑩剔透的蛛絲在嶙峋山石間織就了一張小巧玲瓏的吊床,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八只爪子愜意地攤開,隨著鼾聲微微起伏。她眼皮耷拉著,長長的金屬質感睫毛隨著呼吸輕顫,砸吧著嘴,含糊不清地嘟囔:“唔…天…天黑…了沒…再…再墨跡…老娘…睡醒…就…就把蟲子…塞你…嘴里…”

“閉嘴!睡你的覺!”一股無名火猛地竄起!我煩躁地一巴掌拍在冰晶茶幾上!“啪!”震得蓍草筆都跳了起來!聲音在寂靜的心相中格外刺耳!“這筆要是沾上那惡心蟲子的粘液,我還怎么用?!”我指著劫蛛,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難道要拿到凈心池去洗?!那這池子還要不要了?!以后還怎么凈心?!全泡成蟲汁湯嗎?!”

“哎喲喂~”劫蛛被驚醒,不滿地翻了個身,吊床晃悠著,她用小爪子揉了揉復眼,睡眼惺忪地甩給我一個巨大的、充滿鄙夷的白眼,“我說你這人是不是有病?!潔癖晚期沒得救了吧?!不就一點蟲汁兒嗎?!能比蜮鯰老妖的膿包還惡心?!多大點事兒!磨磨唧唧跟個娘們兒似的…哦,你本來就是…”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伸了個夸張的懶腰,小腿繃得筆直,“咻咻”幾聲,又吐出幾根蛛絲加固了一下她的空中吊床,“你慢慢糾結你的筆去吧~老娘吃飽喝足,困意上涌,恕不奉陪咯~哎呀~這吃飽了就犯困的滋味…真是神仙不換吶~”說完,她腦袋一歪,鼾聲瞬間又起,比剛才還響亮!

看著她那副在蛛絲吊床上悠哉悠哉晃蕩的欠揍模樣,我氣得牙根癢癢!恨不得立刻沖過去,一把扯斷那幾根該死的蛛絲,讓她摔個結結實實的八腳朝天!再把那裝著虺蠱的竹筒狠狠砸在她那張囂張的蟲臉上!

然而…

指尖觸及冰涼的竹筒,那想象中的滑膩蠕動感再次襲來。胃部一陣劇烈抽搐,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如同被針戳破的氣球,瞬間泄得一干二凈。對蠕蟲那深入骨髓的、源自本能的恐懼和生理性厭惡,如同橫亙在眼前的萬丈冰淵,終究…是邁不過去了。蓍草筆雖利,卻斬不斷心魔。

罷了!

我一把抓起那如同燙手山芋般的碧玉竹筒,看也不看那睡得正香的劫蛛,心念電轉,意識瞬間抽離心相。

本想問問她關于藍雪衣的線索,此刻也全然沒了心思。這老妖怪的話,三分真七分謎,過去種種早已被時光和陰謀攪得渾濁不堪,與其聽她故弄玄虛,不如自己親自去那看似平靜的藍家深潭里…探一探虛實!

光影流轉,意識歸位。

眼皮沉重地掀開一條縫隙。夕陽的余暉如同熔化的赤金,正透過雕花窗欞,毫無遮攔地潑灑進來,暖洋洋地覆蓋在臉上。這突如其來的、帶著人間煙火溫度的暖意,與心相中那揮之不去的陰冷腥臭形成了極致反差,刺得眼睛微微發酸,帶來一陣短暫的、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般的恍惚與眩暈。

“嗯…”我下意識地發出一聲慵懶的鼻音,如同真正睡醒般,在鋪著柔軟雪貂皮的冰玉榻上,極其夸張地伸了個懶腰。骨骼舒展發出“噼啪”輕響,動作幅度之大,甚至帶倒了榻邊小幾上一個插著寒梅的白玉瓶,幸好沒摔碎。

這動靜顯然驚動了門外。

幾乎就在玉瓶晃動的輕響落下的瞬間,門外便傳來一陣輕若落雪、卻精準無比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刻意放得輕柔、帶著恭謹的聲音,隔著冰蓮紋路的黑檀木門響起:“姑娘醒了?奴婢見姑娘睡得沉,連午膳時辰都未敢驚擾。此刻日影西斜,姑娘腹中可感饑餓?是否需要奴婢先送些精致的點心來給姑娘墊墊?晚膳尚需再候一個時辰方好。”

點心?

侍女話音未落,我空空如也的胃袋便極其配合地發出一陣悠長而響亮的“咕嚕”聲!從踏入青麟山地界開始,不是在逃命就是在昏迷,正經飯都沒吃上幾頓,此刻被這“饑餓”提醒,腸胃頓時如同蘇醒的兇獸,瘋狂叫囂起來!

幾乎是脫口而出,帶著一種在路邊攤點餐般的豪邁與理所當然:“點心太膩!給我來碗牛肉面!要大碗的!牛肉要燉得爛爛的,多放辣子和醋!面要手搟的,筋道點!再臥兩個溏心蛋!對了,還要蒜頭!吃面不吃蒜,味道少一半!最好拿套調料盤來,有啥缺的我自己加....”

我碎碎念地說著,然而,“牛肉面”三個字剛出口,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閃過那條墨綠油亮、不斷蠕動的虺蠱!那滑膩的觸感,那腥臭的氣味…胃里剛剛升騰起的饑餓感瞬間被一股強烈的酸腐逆流取代!喉嚨一陣發緊,差點當場干嘔出來!

不行!不能吐!我強行壓下那股惡心,在心里瘋狂默念:“食之無過…食之無過…眼不見為凈…吃下去的都是能量…”試圖用最樸素的生存哲學麻痹自己敏感的神經。

門外,那侍女顯然被這過于“接地氣”的點餐要求震住了!沉默足足持續了三個呼吸,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大概她伺候藍家貴人這么多年,從未聽過如此…“粗獷”且具體的膳食要求?最終,門縫外傳來一聲帶著明顯遲疑吸氣聲,隨即是努力維持平穩的回應:“…是…奴婢…這就去…吩咐廚房…”那聲音,怎么聽都透著一股“這要求太離譜但我不敢說”的憋屈。

“等等!”就在那侍女即將隱入門外長廊陰影的剎那,我驟然出聲,聲音不大,卻在寂靜的室內蕩開微瀾。

她腳步瞬間凝滯,保持著微微前傾的躬身姿態,緩緩轉回身。低垂的眼睫在夕陽余暉下投下兩彎脆弱的陰影,聲音依舊恭謹柔順:“姑娘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我目光如無形的絲線,細細纏繞在她低垂的面容上,捕捉著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奴婢…白蘭。”她輕聲應答,如同風吹過雪地,名字里帶著白家特有的清冷氣息。

“哦~”我拖長了尾音,指尖無意識地在袖中蓍草筆上輕輕摩挲,“去吧。”

白蘭再次深深一禮,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悄無聲息地退出門外,消失在雕花門扉閉合的縫隙里。門軸轉動發出極輕微的“吱呀”聲,仿佛一聲意味深長的嘆息。

室內重歸寂靜,唯有夕陽的金輝在冰晶地面上流淌。我并未立刻起身,反而重新閉上雙眼,將心神沉入那支溫潤如玉的蓍草筆中。筆尖未動,意念已如流水般傾瀉而出!

眼前并非真實景象,而是無數由星光與冰藍色符文交織而成的命運長河!白蘭那張清秀卻略顯蒼白的面容,如同投入河心的石子,瞬間蕩開層層疊疊、細密如織的因果漣漪!她的生辰八字、血脈源頭、家族譜系…如同被無形之手快速翻動的古老書卷,一頁頁清晰無比地在我“眼前”飛速展開!

她是家生子,根系深扎于白家這片寒冰沃土。自藍雪衣尚是白家明珠時,便是其貼身侍女,形影不離。藍雪衣嫁入藍家后,她亦未隨行,而是留在白府,如同最沉默的影子,侍奉著日漸衰老、深居簡出的白老夫人,忠誠得近乎刻板。直到藍雪衣孤身重返白家,她才如同歸巢的倦鳥,重新執起那份貼身侍奉的職責,細致入微,無可挑剔。

然而…

當我的意念沿著她命運長河中那些代表“關聯”的絲線深入探查時,并未發現她與虺蠱的因果線。

但有著令人驚異的另一條線!

一條極其隱蔽、卻異常堅韌、如同淬毒蛛絲般纏繞在她靈魂核心的…情感之線!它另一端連接的,并非藍雪衣,也不是白家任何一位掌權者,而是…白家二公子白豈楓!

白豈楓,白修禾之子,那個在白修枝自封冰牢后,迅速攫取家主權柄、將藍雪衣母女打入塵埃的白修禾的…兒子!

這條線,扭曲而熾熱!它并非尋常的主仆忠義,也非簡單的仰慕,而是一種近乎病態的、帶著獻祭意味的…癡迷!白蘭的記憶碎片中,無數次閃現白豈楓的身影——那少年蒼白陰郁的側臉,在病弱中透出的狠戾眼神,偶爾流露脆弱的微笑…都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底最深處!她偷偷為他熬煮湯藥時指尖的顫抖,為他整理書案時近乎貪婪的呼吸,甚至在他因修煉反噬、痛苦嘶吼時,她眼中閃過的不是恐懼,而是混雜著痛楚與…興奮的奇異光芒!

最令人心寒的是——她對白修禾父女對藍雪衣所做的一切,那些打壓、折辱、乃至近乎放逐的冷漠,在她心底激起的波瀾…近乎于無!仿佛那些只是發生在陌生人身上的故事!她依舊對藍雪衣保持著表面的、無可挑剔的恭敬與體貼,噓寒問暖,細致入微,仿佛她們之間從未有過背叛的陰影。這份“忠誠”,此刻看來,卻比最鋒利的冰刃還要令人膽寒!因為它是如此完美地…隔絕了真實的情感!

她像一個技藝精湛的傀儡師,同時操控著兩副面孔。一副對著藍雪衣,是溫順忠仆;一副對著白豈楓,是甘愿獻祭靈魂的狂信徒!而連接這兩副面孔的唯一樞紐,便是白豈楓的意志!只要他一個眼神,一句低語,哪怕是要她親手將毒藥喂給藍雪衣,或是將她自己剝皮拆骨奉上祭壇,她都會毫不猶豫地執行!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扭曲到極致的“愛”,早已超越了生死倫常!

“嘶…”我猛地從推演中抽離,倒吸一口涼氣!

夕陽的暖意仿佛瞬間被抽空,室內只剩下冰晶折射出的、毫無溫度的冷光。

這個看似病弱無害的白家二公子白豈楓,竟然能夠不涉及任何因果,巧妙的流轉于事件之中。

怪人?不!是瘋子!一群在權欲與扭曲情感中徹底瘋魔的…怪物!

指尖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剛才窺探白蘭命盤帶來的那種扭曲冰冷感,揮之不去。偷窺人心,尤其是這種扭曲晦暗的角落,果然不是什么輕松差事。心底默念了幾遍“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思緒回轉間,門外再次響起那輕若踏雪的腳步聲。白蘭的身影復現,身后跟著三名同樣低眉垂目、卻如同量產的瓷器般毫無生氣的侍女。她們無聲地魚貫而入,轉瞬間便將一張冰晶小幾擺得滿滿當當。

占據主位的,是一只粗陶海碗,里面盛滿了熱氣騰騰、燉得酥爛油亮的醬色牛肉塊,厚厚地蓋在雪白筋道的手搟面上。濃郁的肉香混著香蔥、香料的辛香霸道地彌漫開來,氤氳的白色水汽升騰,在夕陽余暉里都染上了暖色。四周輔以七八個玲瓏剔透的冰玉小碟——嫩綠腌筍、油亮榨菜、金黃油潑辣子、切得細如發絲的姜絲…更有一碟冰鎮過的琥珀色酸梅湯,在冰玉碗壁上凝結著細密水珠。

“姑娘慢用,”白蘭聲音平穩無波,目光始終落在冰涼的地面上,“不知姑娘口味,只按吩咐備下,請隨意取用。”話畢,她與身后侍女齊齊躬身后退,動作標準得無可挑剔。

“噯!等等!”我猛地放下揉額角的手,聲音拔高了一度,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熱情”,“都杵在這兒干嘛?忙了一天,肚子不餓啊?”我無視白蘭眼中一閃而過的錯愕和另外三名侍女愈發低垂的頭,自顧自地站起身,“來來來!坐坐坐!一個人吃多沒勁兒!陪我一塊兒吃點!”我手腳麻利地將幾個小菜碟歸攏,“咣當”幾聲空出幾個位置。隨即直接上手,一把抄起桌上的粗陶大湯勺,不由分說地舀出幾勺滿滿的、帶著濃稠湯頭的面條,分別扣進四個潔凈的白玉小碗里,湯汁甚至濺到了精致的冰晶桌面上。

“快坐!別磨蹭!”我親自上手,帶著一股蠻橫的親昵,幾乎是生拉硬拽般,將身體僵硬、臉色微微發白的白蘭按在主座旁最近的位置上。另外三個侍女則被我用眼神和不容置疑的手勢,強按在對面和兩側的冰凳上。她們坐下時,身體繃得像上緊的發條,垂在膝上的雙手死死攥著衣角。

“快動筷子啊!”我率先拿起冰玉筷子,一筷子插進自己碗里,挑起一大坨面條,湊近嘴邊猛地吸溜了一大口!“吸溜——呼!”聲音響亮得足以讓安靜的房間都震了震!我故意嚼得吧嗒直響,含混不清地嘟囔著:“香!真香!別繃著了,又沒外人,學著點兒,”我又狠狠扒了一大口,嘴角甚至沾了一點油亮的醬汁,“大口吃!才過癮!再加點醋......”

這四個人被我那股子市井無賴般的“熱情”逼得退無可退。白蘭首先艱難地拿起筷子,動作僵硬無比,仿佛手中拿的是千鈞重物。她挑起幾根面,小得不能再小地送入唇間,咀嚼得毫無聲息。那三個侍女,見她動了筷,才像得了信號,終于也勉強學著我的樣子,稍顯笨拙地、帶著惶恐般地狼吞虎咽起來。她們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塞得鼓鼓囊囊的腮幫子,非但沒能顯出一絲歡暢,反而透出一種近乎絕望的、為了完成任務般的…機械吞咽。冰涼的玉碗捧著她們溫熱的臉頰,形成詭異的溫差。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在那響亮的吸溜聲與無聲的狼吞之間,怪異而緊繃。

我一邊笑嘻嘻地“欣賞”著這幅“和諧”的用餐景象,一邊借著嚼牛肉的空檔,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掃過那三名藍衣侍女。蓍草筆的微光在識海中一閃。

這一看,心底那點強行壓下的惡寒瞬間卷土重來,化作冰冷的利針!

藍家本家的侍女。這三個看似年輕的面容下,纏繞的氣息卻如同腐爛了千百年的水藻!她們的根骨、經絡、乃至流淌的血液里,都浸透著一股沼澤深處特有的、陰冷腥滑的腐臭——那是蜮鯰!還是被某種秘法精心提煉過、強行煉入她們生命本源里的蜮鯰妖髓!

她們的皮囊下,隱約可見虺蠱殘留的、如同墨綠色血管般的寄生紋路;關節處,時有微不可察的、如同鱗片摩擦般的僵硬感;更有一股精純卻飽含怨毒的妖力,在丹田深處如同毒瘴云團般緩緩旋轉!那不是修煉得來的,而是像填鴨般硬塞進去、預備著在某次“收割”時被徹底引爆的人丹之種。

幸而…藍鎮丘死了。

否則,春分萬物生發之氣最盛的時節,這三具血肉鼎爐就會被架入藍家的丹爐中!她們的骨肉會被煉成精粹的丹汁,她們的魂魄會被抽成引火的厲焰,她們畢生吸收的蜮鯰妖髓與那怨毒妖力,最終將在爐火的咆哮中,凝成一顆供“貴人”服用、淬煉元神、增益壽元的絕品人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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