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沙發(fā)上傳來了夏昭昭均勻的呼吸聲。

趙甲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絲壞笑，看來那番現(xiàn)實主義恐嚇療法效果不一般。

天色已徹底暗了下來。

最后一點微弱的天光也即將湮沒于赤色的雨幕之中。

確認環(huán)境安全后，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芒，他摸索著走進臥室，找到了一個小夜燈，又從抽屜里翻出一個移動電源，將夜燈插在上面。

雖然不甚明亮，但也足以驅(qū)散黑暗。

他拿著這個光源去到了廚房，用涼水泡了一杯濃咖啡，一口氣灌了下去。

默默地走回客廳，重新坐下，將小夜燈放在茶幾上。望著夏昭昭的睡顏，他嘆了口氣，心中五味雜陳，陷入了沉思。

思緒紛亂如麻，一時找不到頭緒。

小區(qū)樓下。

排水系統(tǒng)看來是癱瘓了，積水已經(jīng)漫到了一樓窗臺的下沿。

無數(shù)怪誕的生物在澤國中漫無目的地蠕動。

它們沒有明確的目標，彼此之間也漠不關(guān)心，只有在那些本土生物進入感知范圍時，才會如鬣狗般蜂擁而上，將其吞噬。

然而，在這片怪物群中，有一只似乎與其他的不同。

它體型相對較小，肢體更加不對稱，身體顏色也更淺，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灰色

雖然人眼并不能看出太多的區(qū)別，但這個個體似乎被其他的怪物視作了讓它們不喜的畸胎。

它遭到了其他怪物的排斥。每當其跛行著試圖靠近其他怪物時，對方都會發(fā)出威脅的嘶吼，甚至用肢體驅(qū)趕、攻擊它。

它最終只能畏畏縮縮地躲在了怪物的聚集處外，建筑物的陰影角落。

三樓。

李丁正穿著一件散發(fā)惡臭的背心，站在自家緊閉的防盜門前，眼神空洞，口水順著嘴角緩緩流下。

在他過去四十年的、被簡化到極致的人生中，有這么一個真理：

只要肚子餓了，只要站到這扇門前，不停地、大聲地喊“媽媽”，那么過不了多久，門就會“砰”的一聲打開。

一個女人就會從門里鉆出來，把好吃的東西塞到他的嘴里，還會夸他乖，夸他會喊“媽媽”。

但是，今天不一樣了。

李丁明明覺得自己很餓，明明已經(jīng)叫了很久“媽媽”，卻沒有人從門里面出來。

他的腦袋飛速運轉(zhuǎn)，瞬間就完全了解了一切。

門在騙他！

只要他餓了，門里面的人就會喂他。

現(xiàn)在門里面的東西沒來，說明他其實不餓。

他明明不餓，那這該死的門，憑什么要讓他的肚子咕咕叫？

憑什么要讓他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這里不停地喊“媽媽”？

門在騙他，在嘲笑他！

他憤怒地喊叫著，抬起骯臟的手，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扇欺騙了他的門，狠狠地錘了下去。

“吱呀——”

一聲輕響，門開了。

李丁的憤怒，迅速被一種巨大的困惑所取代。

“媽媽？”

樓道中一片漆黑，空氣中蔓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腐臭味。

李丁站在門口，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門里面的媽媽顏色不一樣了。

他看到的，是那個被其他怪物排斥、驅(qū)趕，一路逃竄到了三樓的畸形兒。

它正趴在樓梯口，灰白色的身體微微起伏，身上的傷口還流淌著黑色的黏液，愈合速度遠不如它的同類快。

李丁歪著頭，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軟乎乎的大蟲蟲。

然后，他咧開嘴，露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媽媽……”

遠在十七樓的趙甲和夏昭昭，對此一無所知。

這一夜居然相當平靜，沒有怪物侵擾。

夏昭昭足足睡了十個小時，直到凌晨一點多才悠悠醒轉(zhuǎn)。

她感覺自己像是要把之前無數(shù)次熬夜打游戲所虧欠的睡眠都一次補足。

她伸了個懶腰，感覺精神飽滿，慵懶地問趙甲：

“唔……感覺睡了好久好久。你要不要也睡會兒？換我來守夜吧。”

趙甲搖了搖頭：“不用。

“看你睡得那么沉，我以為你會醒的更晚，就又喝了杯咖啡續(xù)命。”

“正好你醒了，要不和我說說關(guān)于魔法少女的事情吧？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線索。”

事到如今，這些事情并沒有什么好隱瞞的。

夏昭昭盤腿坐在沙發(fā)上，開始回憶起自己知道的所有內(nèi)容。

“事情大概要從四五年前開始說起吧，那個時候我在上初中。”

她望向天花板，思考著當時的事情。

“當時……有一只紫色的土撥鼠攔住了我，自稱是‘咔咔’，說要和我簽訂契約，讓我成為魔法少女。”

“聽起來就很可疑……然后你就這么簽了？”趙甲問。

“對啊，主要是當時覺得很炫酷！”

“不過，”她話鋒一轉(zhuǎn)，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魔法少女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我應(yīng)該算是比較弱的那一類吧，魔力儲量很一般，也沒什么花里胡哨的特殊能力，基本上就是靠手里這把劍硬砍。”

““而且你也知道，我對打游戲以外的事情，基本上都提不起什么興趣。所以平時那些維護世界和平的活兒，就全都交給隔壁市那個大佬頂包了……”

“等等。”趙甲打斷了她，“你這設(shè)定……怎么和那種黑暗魔法少女動畫片很像？”

“你該不會死了吧？你的本體其實是靈魂寶石？能不能給我看看？就看一眼！”

“哈？”

夏昭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根本沒有那么黑暗啦，我不是都說了么？十八歲就會變成普通人！能吃，能睡，能打游戲的普通人！”

“不過嘛，倒確實有東西和動畫片里很像。”

“是啥？”趙甲追問。

“愿望唄。但是……這里又不是動畫片，愿望的力量是有限的，沒法改變宇宙法則之類的東西。再厲害的魔法少女，許下的愿望也無法改變太多的‘因果’。”

夏昭昭繼續(xù)說著：“我當時好像也沒什么特別想要實現(xiàn)的愿望……成績挺好的，錢也夠花……遇到最大的困難就是有個游戲通不了關(guān)，但是總不能許愿‘游戲通關(guān)’吧？打游戲這種事當然要自己來才有——等，等等！”

她說到這里，仿佛被閃電擊中，突然就頓住了，眼睛睜得老大。

“等等等等等等，愿望？”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我想起來了！我當時根本就沒許愿啊！”

她直接從沙發(fā)上蹦了下來，抓住了趙甲的肩膀用力搖晃。

“我當時實在想不出愿望，咔咔就說可以先欠著！等到什么時候有愿望了，再召喚它出來兌現(xiàn)！”

“它給了我一個……應(yīng)該算是一次性的信物！用那個東西，就可以召喚到它！”

她臉上帶著狂喜的光芒，之前的擺爛一掃而空，激動地在原地跳了兩下：

“哈哈！我就說睡一覺就能解決問題吧！我們有救了！”

“我要許愿變回十四歲！接下來讓我罩著你，這下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好耶——”趙甲得知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被她的情緒感染，也不由地振臂高呼。

不過就在這狂喜的氛圍中，一個更大膽、更貪婪的想法如閃電般進入了趙甲的腦中。

“等等。”

“嗯？”

“我覺得，我們或許……可以再白嫖一個愿望。”

“你先別急著給自己續(xù)期。你試試……能不能直接許愿，讓我和那個叫‘咔咔’的土撥鼠，也簽訂一份契約？”

“哈？”

“等到我也變成了魔法少女，再由我來許愿，幫你續(xù)期。這樣一來……我們不就有了雙份的戰(zhàn)力了嗎！”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