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總是異常的寒冷，它不似北方那種干冷。南方的冷是冷在骨髓中的冷。就算是裹著棉衣也讓人冷的直打哆嗦.

我出生之時，便是在這處處充滿寒冷的冬季。

午夜，葉家祖宅，院里，兩個男人身影在冬雪的映照下時隱時現，其中一個高挑挺直，雙手環抱胸懷，時不時抬頭看看還繼續下著的綿綿小雪，又時不時伸著脖子想往里屋瞅瞅，好似里面有著讓他魂牽夢繞的人。

另一個男人佝僂著腰，大馬金刀的坐在院里的石階上，屁股下的白雪早已經被融化，汩汩雪水也絲毫沒有讓這位老人移動分毫，他眉頭緊皺，左手止步住的一旁掐算著什么，右手則拿著老式煙桿子往嘴邊送。充滿黢黑色煙灰的石階充分表明這位老人并沒有表面那樣冷靜。

從面相來看，這兩個男人長的極為相似，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父子關系。

里屋內時不時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痛苦的低叫聲，其中還夾帶著一個老婆婆的安慰和加油聲。

每當這些聲音傳到院外，年輕那位男子的步伐不禁又加快了幾分。

“咯吱”一聲門響傳來，兩位男人不約而同的向門方向望去。一位頭發發白，步伐依然敏捷的老婆婆從里屋走出來。

“老葉，情況不太對勁”這位頭發花白的老婆婆走到還坐在石階上的老人身旁，輕聲說道。老人磕了磕煙灰。緊皺的眉頭從未舒展開，又深吸一口煙說道“如今只能聽天由命！”這時那個年輕男人快速走到兩人身旁，深吸一口氣道“爹，你得想想辦法啊，娟子從傍晚開始到現在已經午夜了，一直消停過，人咋能受到了這些啊，實在不行....”說道這里，這個男人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繼續說道“王婆婆，要是要是實在不行，那就一定要保住娟子的性命啊，孩子的話...孩子以后還有幾會，你一定要想辦法保住娟子的性命啊”說到后面的時候，男人的聲音不經加大了許多。

‘哎，如今也只能這樣了，’王婆搖了搖頭，嘆息道。

突然，里屋傳來一聲劇烈的慘叫，比之前幾個小時內大了許多許多，聽到里屋傳來的慘叫，那個年輕男人臉色慘白想都沒想，徑直想推門進去，這時王婆伸手攔住男人，喊道：“我去吧，你爺倆還是留在外面，有需要我會叫你們的。小葉，你信老婆子一次，老婆子接生幾十年，從未失手過，以往不管什么問題都能處理好，現在這次也不例外。”

說罷，王婆徑直地又走進了里屋。聽到這里，那位年輕男子也吐出一口氣，聲音低沉道“王婆婆，一切都靠您了啊，一定一定要保住娟子的命啊”

院內，年輕男子一直在對坐在石階上那位老人一直在說著什么，聲音也越來越大，情緒也越來越高漲。但那位老人仍然坐在石階上一口一口抽著煙，沒有絲毫想要搭理那年輕男人那愈來愈高漲的聲音。

這時，里屋那個年輕女子好像已經疼得受不了了，從時不時的呼叫聲演變成嚎啕大哭聲，完全不像是正在分娩孩子的那種疼痛。

彭，門突然被推開，王婆身影急匆匆地走出來，人未到跟前，那急不可耐的聲音便已經傳了出來：“老葉，不好了，小娟突然大出血了，孩子也沒有了動靜，我已經給小娟暫時服了藥，你得趕快聯絡你們村里面的人把娟子送往鎮子上的衛生院，這次情況不對勁，單靠我怕是已經不好處理了，我已經讓我家那位暫時保住小娟的性命，你的加緊去...”

王婆話還沒有說完，那個年輕男人便沖過去抓著王婆的手吼道“當初老子就說去衛生院，去衛生院，我爹就是不聽，說什么這孩子本不該來這世上，非要在自己家解決，又喊了你這么個裝神弄鬼的老婆子來接生，你現在給我說處理不了了，要去鎮子上的衛生院，你們早干嘛去了，衛生院離我們村至少兩個小時的路程，你讓我怎么辦，啊”說道這里那年輕男人好像在也忍不住了，揮手便要打向王婆那蒼老的臉。

“夠了”那坐在石階上的老人終于站起了身，伸手抓住正揮向王婆那邊年輕男人的手臂，說來也奇怪，那老人并不強壯的手臂硬生生的把充滿憤怒和全力的一擊年輕男人的手臂硬生生的抓住了，使那位年輕男人再也不也能往前一下。

“葉銘，你如今在這發火也無用，你去村長家，叫他把他家的拖拉機借來一用，我已經提前打了招呼，你去就行了，相信你爹吧，你爹我也不會拿小娟和她肚子里面的孩子來兒戲。”

葉銘看著仍然抓住自己胳膊的老爺子，貌似知道自己爹的本事，雖然爹從未教過自己什么，但從小耳濡目染下，也深知自己爹的本事。

葉銘冷哼一聲，抽回自己的手臂，轉頭向著村長家跑去。

老人往里屋看了看，又看了看那王婆好像并沒有因自己兒子無理取鬧而有所生氣的神色。輕聲道“對不住了，我兒子也是關心心切，勿怪勿怪。”

王婆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先道一聲“無事。”又緊接著說道“老葉，當真要這樣，這孩子本就不該來到這世上，雖是你的后人，但是這代價也太高了啊”

老人抬頭看了看已經沒有在下雪的天空，漆黑的夜晚，沒有一絲亮光，連絲絲月光也未出現。老人貌似回應著老婆婆的話，又貌似在自言自語輕聲道“我葉某一生救人無數，不求回報，上對得起傳自己一身道行的天師，下也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如今我孫兒還未出世，還未看看這個世界，老天爺便要收他而去，他只是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罷了，如若我這一身的道行連自己家人都護不住，談何再去救他人，天意若如此，便不在指望了。”說罷，老人回頭看了看王婆，有道“小師妹，這里暫且就交給你了，我去囚龍潭走一遭，一天之內必可返回，有勞了。”

說完，老人便一步一步的向院外走去，那不提拔的佝僂身子在這一刻比院里面那棵挺拔的樹木還要高壯許多。王婆張了張嘴，始終沒有開口要勸道，嘆息一聲，又轉身回了里屋。

伴隨著拖拉機轟轟直響的聲音，目前村里面最貴的車，跟隨著我父親焦急的身影來到我家院前，王婆也好像早知道了一樣，早早的用棉襖把我母親裹著送到了門口，只是現在我母親沒有呼叫，也沒有痛苦的神色，好像就像是睡著了一般，但棉襖下面正滴滴的滲出來的血告示著情況并沒有好轉，好像真如王婆所說，她家里那位好像出手暫時保住了一樣。

跟著我父親而來的除了拖拉機還有村長一家，還有許許多多的村民，因為我爺爺常年幫我們村處理各種事，上到那家遇到了什么邪乎事兒，下到那家老人去世都是我爺爺一手張羅，而且從未取分毫，只是每次要來些許瓜果雞蛋這些。所以村里的人都尊敬我爺爺，知道我家出了事，都趕著來幫忙。

王婆吆喝著我父親和幾個農婦人把我娘抬上拖拉機。

可當我娘一上車，這拖拉機突然之間就熄火了。村長在車頭拼命的打火，這拖拉機就跟壞了一樣，怎么都打不起火，可明明剛剛還一路開口過來還從雪地一路奔過來都沒有出什么問題。

這可把我父親和村長這些人急得團團轉，正當眾人被這拖拉機搞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村西邊那戶人突然開口道“村長呢，這拖拉機不行，我家里面還有牛車啊，內個科技玩意兒遇到冷雪天熄火，但是我家牛車不得啊，雖然沒得內個快，但是總比人力好些嘛。”

眾人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便催促著那開口之人趕快去把牛車牽過來，這人也不含糊，應了一聲，又急忙跑回家牽自家的牛車去了。

跑去牽牛車的那漢子很快就滿頭大汗的跑了回來。

一路跑一路高喊道：“村長，村長，那牛突然之間也瘋了，那牛我去牽時還好好的，可剛往這個方向走了幾步，那牛就突然發瘋了，跪在地上怎么也不走，我鞭子都快抽爛了，就死活不動。”

我父親和村長急的個團團轉，村長一拍腦門：“麻了個巴子，這一他么碰到點兒事，就出些幺蛾子，明天就把著拖拉機帶著牛去賣了，去他娘的。”父親也焦急開口道：‘這樣干耗著也不行啊，牛車靠不住，人也拉也得拉過去，村長麻煩你幫忙去給我找個車架子，我哪怕是拉也得把娟子拉到鎮上的衛生院去。’

村長叫自己家兒子回去取車，一邊說道：“畜生不行，高科技也靠不住，如今只能靠人了，小葉，你別著急，等會兒我家那崽子回來了，叫他和你一起去。”

經過一番折騰過后，好不容易把我娘放在車架子上，我父親正準備拉著往鎮上的衛生院去呢。

一聲驚雷憑空響起，這雷聲在夏季都不常見，可何況如今還是冬季，雷聲過后，緊挨著便是瓢潑大雨如下。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驚慌失措起來，任憑這些人活了大半輩子，在這南方的冬天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雷聲和暴雨。

父親仍不管不顧，拉著車架子便向鎮上跑去，村長也不管那打在身上都一陣疼痛的雨滴，急忙喊道：“葉家小子，小葉啊，你不管自己淋雨不淋雨，你得管管你媳婦啊，她還懷著孩子呢，你讓她淋出個好歹出來，你自己過意的去嗎，”說著便吆喝著自己兒子去我家拿了一張大席子，有把自己拖拉機里面的雨布拿出來蓋在上面。一邊往我父親這邊跑來，有一邊對自家兒子吼道：“你這個臭小子，還不去幫你葉哥忙，在哪里跟個木頭是的，淋幾滴雨難道還能把你淋出個好歹出來嗎，你這條小命還是老葉救的。”

剛做完這一切，我父親和村長家兒子剛拉走沒有多遠的車架子又深深的陷進了泥土里面，以前的農村都是泥巴路，被暴雨一淋，就泥濘的不行，人都不好走，更別說還拉著一個車架子。

村長一看，又急急忙忙吆喝十來個年輕小伙子一起來幫忙拖車子，可這車子就好像扎根似的死活不動。我娘依然安靜的躺在車架子上，但是車架子下面一滴一滴的血水已經把下面黃褐色的泥土染成鮮紅色了，表明了現在已經刻不容緩了。

這真的就好像是老天不允許我來到這個世上一般，處處都想著要我的命，不光是我的命我，更是要我母親的命。

但是天雖有心阻難，但天算不如人算，一直在后面很久沒有出聲的王婆悄無聲息的擠進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