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先見王貞吉去一次高力士將軍府就領帶回一個美女，拍著王貞吉肩膀揶揄道，“老兄，你若是再去一次，我家的客房可就不夠用了。”
入夜。
高辰瑾依偎著王貞吉，“高力士家的仆人不論男女，都按進府時間批次，以千字文排字輩，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姐姐入府比妾身早，所以排玄字，妾身比姐姐晚九批，排到了辰字。”
王貞吉心想，怪不得名字這么奇怪。
高辰瑾接著說，“郎君借住在李家，叨擾兩間客房未免不妥，妾身愿與姐姐住在一處，睡在榻下即可，免得郎君在李王孫面前為難。”
王貞吉道，“不需擔心，再過幾天鑄好印信我們就上路了，回來后我買所大宅院，那時候就不必借住在他這里了。”
辰瑾眼含淚光，“妾身在高力士府上，與一百余人擠在大通鋪上，幸得上天眷顧，得遇郎君，有朝一日竟能有一個自己的房間，真是三生有幸。”
王貞吉心想，“高力士到底是個宦官，絲毫不懂憐香惜玉！”
一夜無話。
王貞吉天天盼著高力士將軍發(fā)下任命狀，他好趕緊上路，否則一直借住在李從先家，實在不是長久之法。何況李從先只有杜氏夫人一位妻子，并無妾室，而自己作為客人，卻帶著兩位婢妾蹭吃蹭喝，實在不成體統(tǒng)。
好在高力士工作效率很高，沒幾日就派人送來了手令，上面赫然寫著“茲授內侍省掖庭局宮教博士王貞吉花鳥使司別駕、使持節(jié)都督武關道諸花鳥事”。
下面蓋著高力士的私章。
花鳥使司是個虛設的官署，專門用于給各位花鳥使來安排別駕、司馬、從事之類的僚屬，所以沒有官印。王貞吉心想，蓋著高力士的私章就足夠啦，高將軍可是圣上面前的紅人，他的私章比內侍省的大印都好使。
李從先也贊嘆道，“別駕還好說，使持節(jié)三個字含金量可是太高了！都督分三種，假節(jié)都督只能在戰(zhàn)時處決不聽號令的刺史以下官員，持節(jié)都督可以在戰(zhàn)時處決刺史一級地官員，而使持節(jié)都督在平時就能斬殺刺史一級的大官！”
王貞吉哪里知道這些掌故，頓時不明覺厲。
與手令一起送來的還有兩枚銅鑄的印章，分別刻著王貞吉的兩個官職。
王貞吉看著手里的大印，心想武關道可是僅次于長安洛陽之間的天下第二號大驛道，從灞橋出發(fā)經(jīng)過武關，可以直通襄陽、漢水，沿途的商山風景如畫，南陽、襄陽、武昌商賈輻輳、繁華富庶，這一程走下來，絕對可以在長安買一座大宅院。
他興奮地問送手令的公公，“高將軍安排卑職何時啟程？”
“明天一早就派人來接你，去感業(yè)寺。”
感業(yè)寺，那不是安排前朝嬪妃宮人出家的地方嗎？叫我去那里干什么？
是不是進那個寺都必須挨一刀？
嚇得王貞吉連忙問，“公公，高將軍令卑職去感業(yè)寺有何安排？感業(yè)寺不在去武關的路上啊！”
“高將軍安排，咱家也不知道。”說罷不顧王貞吉和李從先熱情挽留，轉身離去。
李從先看著高力士手令，“花鳥使不是朝廷正式官職，所以任命書沒有前面那些套話，直接說讓你當什么官兒，真是簡潔！”
王貞吉見李從先還在研究任命狀，心中跑過一萬只羊駝，“你還有心思比較這個，我都要被送進感業(yè)寺了。”
李從先道，“別駕大人，那又怎么了，則天皇帝也去過，又不是地獄，怕什么！”
王貞吉見他這樣云淡風輕，已經(jīng)著急了，“那里現(xiàn)在住著的都是中宗、睿宗皇帝的嬪妃，我去那里，會不會被強制凈身？”王貞吉想了想繼續(xù)說。“要不然我現(xiàn)在就逃吧，否則還得連累你信守諾言陪我一起挨一刀。”
李從先笑道，“你現(xiàn)在有了玄鈺和辰瑾，更不想凈身了吧，哈哈哈哈！”
李從先開罷玩笑，認真地說，“老兄放心，肯定不會，高將軍做事，不會那么陰毒，否則圣上也不會那么信任他！再說你看你的這兩方大印，一個是別駕，一個是都督，都是士人的官號，不會讓你凈身的。萬一有人逼迫，你還可以辭職嘛！”
王貞吉心想，是啊，我怎么沒想到。李從先不愧是宗室，眼界比我高，看問題入木三分。
……
由于不知道去感業(yè)寺是否可以帶家眷，王貞吉回到客房便開始跟玄鈺、辰瑾一一囑托，二人聽罷眼含熱淚，妝容都哭花了，梨花帶雨，更顯得儀態(tài)萬方。
王貞吉還是擔心挨一刀的事情，心想萬一不幸，還是先做個飽死鬼吧。
……
翌日清晨。
王貞吉不顧疲乏，早早地在大門等待。
不多時，一輛馬車來到李從先宅邸門口，王貞吉趕忙向前問候。
來人很客氣，“您就是王博士，哦不，王別駕，幸會幸會，現(xiàn)在就隨我走吧，什么也不用帶，感業(yè)寺里都預備好了。”
李從先聽到門口聲音，也走了出來，熱情地請來人進屋用茶。
王貞吉把他拉到一邊，告訴李從先自己只能孤身前往，請他照顧玄鈺辰瑾二人，李從先笑道，“大丈夫何以作兒女態(tài)邪！趕緊跟人家走，婢美妾嬌都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有我看著他，王博士放心吧～”宅內遠遠地傳出杜氏的聲音。
“哈哈哈哈哈！”李從先大笑。
……
馬車出城，一路向南。
王貞吉問，“邵公公，感業(yè)寺在城北啊，咱們怎么往南走？”
“王別駕，你說的那是禁苑里的感業(yè)寺上院，乃是則天皇帝當年出家的地方，則天皇帝登基之后，那里就成了潛龍之所，早就沒有人居住，咱們要去的是感業(yè)寺下院，在終南山里頭。”
王貞吉問，“下院是什么人在居住？”
“下院住的是中宗皇帝、睿宗皇帝的幾個昭容、婕妤，還有一些官宦人家老一輩的妾室，都在那里修行，說是修行，其實是等死，唉！”
王貞吉穿越前學過白居易的《上陽宮白發(fā)人》，知道年老宮人的慘狀。“怪不得玄鈺和辰瑾從高力士家出來這么高興！”
邵公公接著說，“不過咱們見不到她們，她們住在內院，王別駕去了以后住在外院，教坊司的人昨天就到了。”
聽到這，王貞吉懸著的心才落下：肯定不用拉著李從先凈身了！
“可是教坊司不是皇家歌舞團嘛，她們去感業(yè)寺干什么？”王貞吉問。
“出題呀，王別駕的數(shù)選美人、隔離出題之法，深受高將軍贊賞。已經(jīng)請楊思勖將軍抓鬮選出十個翰林學士去大慈恩寺里閉關出題了。但是教坊司的人只會歌舞，認琴譜還可以，可是不太識字，所以請別駕大人來指導她們出題，好給圣上考試出來精通音律的麗人。”
原來是這樣，白白擔心了一夜！
馬車漸漸行入山中。
轉過一片山林，感業(yè)寺下院驟然出現(xiàn)在眼前，寺里傳出柔美的女樂。
曲不離口是教坊司的規(guī)矩。
歌聲停下后，傳來一陣調笑聲。
“我們就要被賜給別駕大人了啊，不知道他長得怎么樣？”
“你還想挑選夫婿不成？”
“嘻嘻！”
這時，王貞吉才明白剛才在李從先宅邸門口，邵公公為什么會說“什么都不用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