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熵崖和他的好朋友王碩不一樣,對大腦有關的科學并沒什么太大的興趣,但是得益于完整且成體系的教育,郭熵崖同樣能大約明白剛才那些文字,他的“感受“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畢竟,他記得他看到了【觸覺小體】,而且他隱約記得生物課上,他學過梅克爾觸盤這個概念也和【觸覺】有關。
雖然生物學不精,他也知道當皮膚受到壓力的時候,有些細胞會發射出微小的電流,通過傳導抵達大腦,然后大腦就會判斷出觸摸發生在什么位置以及程度。
說的通俗點---手指敲枕頭,腦子:【嗷,真TM疼!】
郭熵崖還知道,觸覺這東西還能用來表達情感,觸覺也可以影響一個人的情緒---比如說,碰到溫暖柔軟的東西有的時候會讓人感到幸福平靜,而碰到堅硬冰冷的東西有時候可能就會讓人感到……
…….就像他剛才在那個奇怪的地方看到的一樣…….【情緒增幅】
郭熵崖清晰的認識到而且記得---他剛才用手指敲擊了桌子,或者說,他在虛擬的賽博空間中做了這個動作,那么鏈接裝置就會模擬發射出細胞會發射的電流,讓自己的腦子產生相應的感受。
這是基本的知識,是賽博空間為什么現在如此真實的原因---到這為止,郭熵崖覺得自己理解起來都沒什么問題。
不過后面的,郭熵崖就有點懵了…….
【觸覺信號什么的,不是應該在大腦的什么地方經過處理,丘腦?然后再……等等,我為什么能看到我自己的大腦在處理信息?!】
【如果賽博空間是通過直接向我的大腦傳遞虛假信號才能構建的,那….】
【那我TMD剛才到底在哪?!】
在腦中產生這樣的想法的瞬間,郭熵崖只覺得再次那么一恍惚,眼前的景色再度變化,剛才那個空間再度出現在郭熵崖“眼“前---空曠的空間,巨大的墻壁,密布的顯示器…….
只不過這一次,郭熵崖著迷的看著其中一個顯示器---那個顯示出【視覺信號】的顯示器---那上面,應該顯示出的是他的“眼睛“正在從賽博空間接收到的信號,是他的大腦所相信的畫面。
【等等,如果那是我“正在看到的”畫面,那我現在“看”到的這個鬼地方是怎么回事?!我現在的“視覺畫面”是怎么回事?!】
【我現在眼前所見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當這個念頭在一個郭熵崖不能理解的地方閃過的時候,郭熵崖只覺得眼前驟然一黑,無法抵抗的黑暗伴隨著極度的不適感將他徹底包圍,在徹底被黑暗吞沒前的一瞬間,郭熵崖隱約的看到了他的肉身在現實中所處的房間的屋頂。
【……怎么…會…..我不是在…….聯網】
意識中閃過最后的閃光,郭熵崖徹底被黑暗吞沒,一切都歸于沉寂,干凈徹底的錯過了現實世界中正在刮起的風暴!
警報尖嘯起來,蘭臺禁地的記憶穹頂下,三千機械螭龍的鋼鱗摩擦出火星,液態金屬關節爆響著切斷本來鏈接他們的數據臍帶。它們瞳孔中沸騰的紅光將一個又一個廊道和房間染成血泊一般,利爪犁過記憶存儲罐的合金外殼,濺起一串幽藍的火花。
整個地下中樞都在猩紅的警告燈和尖銳的警鈴聲中震顫。
“警告,偵測到未注冊無授權的現實解離,警告,最高等級保密區內偵測到無授權的量子接入!”
在警報聲中,機械螭龍們解開了自己和一切網絡的鏈接,啟動了最高等級的信號屏蔽,體內獨立運作的代碼開始被執行,這些機械守衛們開始按照既定的程序撲向一個又一個目標。
正在給第407號記憶罐頭蓋戳的實習生手指僵在半空——他的神經突觸還殘留著虛擬空間虛幻的觸感,這讓突然在現實中醒來的實習生有點茫然;而先一步在現實中蘇醒的守藏使們已經掀翻鏈接臺,從鏈接裝置上跳了下來,他們露出的脊椎上緊急物理接口在金屬的冷光中快速封閉。
“喀嚓!“
某個守藏使被機械螭龍撲倒在記憶凝膠池邊,金屬利爪離他的眼球不足以厘米。螭龍咽喉深處伸出掃描探針,在守藏使劇烈起伏的胸膛上反復掃描了好幾次。過了幾秒鐘,這頭鋼鐵兇獸才眼中的光芒才變成綠色,發出一聲【風險排除】的機械聲后,立刻轉身將另一個撲向另一個守藏使。
“咳...咳咳!”劫后余生的守藏使撐著池沿爬起,喉嚨被記憶凝膠灼燒得嘶啞。他沖過去,一把拽著衣領把因為從虛擬空間緊急脫離,所以還有點發懵的年輕實習生拎起,隨后,一記耳光便炸響在彌漫著臭氧味的空氣里:“清醒一下,是十級黑客警報,可能有意識黑客闖進來了!”
實習生的眼睛立刻瞪的溜圓,【意識黑客】,這個本來只在大學課程中出現的危險名詞,讓實習生的嘴里居然有了一點點腎上腺素帶來的苦味。
看著實習生的樣子,守藏使翻了個白眼,作為同樣從那個階段經過的人,他知道年輕的實習生此時此刻除了緊張和恐懼外,還多少有點激動---畢竟,有幾個年輕人不想建功立業,一鳴驚人呢?
“清醒點,別胡思亂想,那是意識黑客,別想不切實際的事,按照操作流程保護好自己,意識黑客有燭龍使去應付!”守藏使對實習生咆哮到。
實習生清醒過來,哆嗦了一下---是了,十級的意識黑客警報,那是燭龍使才能應付的怪物……
而此時此刻,作為少數沒有斷網的人,在網絡空間中疾馳的白彌鞘在數據洪流中撕開一道真空帶,青絲化作萬千道程序鎖鏈扎進洶涌的暗流之中。攻防程序【璇璣圖】在她腳下轟然展開,八百四十一個震旦古文字如同圍獵一般,撲向那個發出異常入侵警報的端口。
不過,當她完全鎖定那個端口的時候,白彌鞘瞬間就定住不動了。
而在這時,基地內的警報,如同出現的時候一樣突兀的,從紅色變成了黃色。
【未經授權的信號爆發暫時消失,保持警戒!】
這樣的消息響徹基地內,也傳到了白彌鞘的腦子里,這位燭龍使看著那個被鎖定的端口,突然間,情緒和思維開始劇烈波動起來!
下一秒,這劇烈的波動讓白彌鞘觸發了熔斷警報,直接斷開了鏈接,在現實世界中睜開了眼睛!
本體在太陰基地的白彌鞘刷的一下從自己的連接裝置上坐了起來,嘴巴大張,兩眼圓睜!
“燭龍使,報告!怎么回事?!”
一聲震攝心神的大喝在她耳邊響起,這才讓白彌鞘回過神來看向剛剛趕到她旁邊的南宮昭衡。
司晷令看著自己的得意下屬這副樣子,是又驚又怒:
驚,是因為他這個和兩個悖論賢者交鋒也不曾落下風,山崩于眼前依然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下屬,居然被刺激到意識不安定而斷開了鏈接;
怒,是因為南宮昭衡以為敵人已經在他們不知不覺間打入了昊天市的蘭臺禁地的最深處。
【這是誰來了?!悖論賢者的統領,約翰-佛納多親自殺過來了?!】
在南宮昭衡的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的時候,突然,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抓住了!
低頭看去,南宮昭衡看到白彌鞘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緊接著,他聽到了一句:
“令君!天佑震旦!?。 ?
【啥?!】
南宮昭衡一時間也懵了,他尋思,什么叫天佑震旦,約翰都殺過來了,不應該是【大事不妙】么?!到底發生了什么?!
【等等,難道?!】
大約半小時后,太陰主控巢穴的保密會議室內,白彌鞘坐在南宮昭衡左手側,嘴角的弧度仿佛祭祀巫祝的狂熱一般,而看著她的南宮昭衡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中滿是感嘆的說:
“所以,他自己在沒有任何幫助的情況下,自行啟動,第二次啟動,就直接憑自己跨過了【彭羅斯–盧卡斯】之橋,解開了退相干之門……..在沒有任何外部儀器的幫助下…..祖宗在上……..這不是什么悖論賢者的虛假情報散布吧,你做過自我檢測了么?”
聽著自家令君這么個口吻,白彌鞘臉上露出了些許自嘲的笑容---畢竟她剛才也是差不多的狀態,不過她很快收拾了心神,說:
“令君,是真的,不過不是沒有任何外部儀器的幫助,別忘了他剛才可是和連接裝置接駁在一起呢。”
“確實,”南宮昭衡點了點頭,不過很快他的動作又僵住了,“但是那也不夠啊,最低限度的直接供能裝置也沒有,他是怎么………”
“所以他徹底昏過去了,身體機能保護性的停止,他的身體在最短的時間內消耗了幾乎所有存儲的生物能源,只勉強的讓他維持住了生機?!?
“那他現在怎么樣了………”
“正在治療中,令君,會沒事的?!?
聽到白彌鞘這么說,南宮昭衡剛剛繃直的身體微微的放松了一點。
“還好是在內部保密網絡內爆發的,不過,這家伙可真是個小怪物…..自己靠著一臺連接裝置就能跨過那個障礙……”司晷令喃喃自語著。
“確實是在內部保密網絡內爆發的,不過我還是采取了措施,現在昊天市的整個蘭臺已經進入了暫時封鎖狀態,理由也找好了?!?
“很好,要確保所有人的記憶都經過相應的,最嚴格的處理?!闭f著,南宮昭衡抬起指頭,敲了敲桌子上漂浮著的蘭臺的立體投影。
此時此刻,在昊天市地下的蘭臺禁地之中,守藏使們正帶著實習生,站在一個基地內的一個房間門口,機械螭龍守衛的揚聲器中反復重復著一句話:
“根據保密條例,請按照順序接受記憶清掃?!?
隊伍緩緩向前移動,突然,一個實習生問負責培訓他的守藏使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個守藏使和其他同僚交換了一下視線,看著發問的實習生說:
“你是走了什么樣的路子,才混進這里來的,保密條例忘了?!這也敢問?!”
“反正都要記憶清掃了不是么,你就算說了我也不會記得啊…..”實習生委屈的回了一句。
“閉嘴吧?!?
守藏使說完之后便不再開口,只是默默的排隊,只不過這個守藏使心中也在好奇---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在這里爆發出了燭龍使一般的力量,跨過了那道門。
是了,雖然紀律和訓練讓他將問題壓在了心底。
但是,他依然很好奇。
畢竟,那是我們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