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汴京城南。
連綿的陰雨將廢棄的宅院籠罩在一片氤氳水汽中。院門上“五方神捕司“五個斑駁大字被雨水洗得發亮,門環上的銅銹順著雨水蜿蜒而下,如同干涸的血跡。
“吱呀——“
生銹的門軸發出痛苦的呻吟,一個身著靛藍色長衫的年輕男子邁過門檻。雨水順著他的竹笠邊緣滴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男子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面容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眉宇間凝著一股化不開的寒氣。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間懸著的那柄細劍——劍鞘通體幽藍,表面結著一層薄霜,在雨中散發著絲絲白氣。
“北神捕燕無歸,奉命報到。“
男子的聲音不大,卻如他的劍一般冷冽清晰,穿透雨幕傳遍院中每個角落。他摘下竹笠,露出一頭用銀繩束起的長發,發梢還掛著幾滴未落的水珠。
院子里雜草叢生,幾間廂房的窗欞早已朽壞,唯有正廳的門楣上那塊“明鏡高懸“的匾額還算完整。燕無歸的目光在院中掃視,突然定格在西側回廊的陰影處——那里有一串新鮮的腳印,水跡未干。
“哈哈哈!“
一陣豪邁的笑聲突然從屋頂傳來。瓦片嘩啦作響,一個紅色身影如大鵬展翅般翻身落下,穩穩落在燕無歸面前三步之處,濺起的水花卻在距離藍衫青年一寸之處詭異地凝結成冰晶,簌簌落地。
來人三十出頭,濃眉如劍,一雙虎目精光四射。他身著赤紅色勁裝,腰間別著一把通體赤紅的短刀,刀鞘上浮雕著火焰紋路,在雨中竟隱隱有熱氣蒸騰。最奇特的是他右耳垂上掛著一枚小小的銅鐘,隨著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早就聽說'寒江雪'燕無歸冷若冰霜,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紅衣漢子大笑著拱手,“在下南神捕蕭斷鴻,綽號'赤焰刀',以后咱們就是同僚了!“他說著就要拍燕無歸的肩膀,卻見對方微不可察地側身,那只手便落了空。蕭斷鴻不以為忤,反而笑得更大聲:“有意思!我就喜歡你這性子!“
燕無歸的目光落在蕭斷鴻的刀上:“烈焰刀傳人?“
“好眼力!“蕭斷鴻拇指一頂刀鍔,三寸刀鋒出鞘,頓時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家師正是烈焰刀當代掌門。不過現在嘛...“他手腕一翻,刀鋒劃過雨幕,竟將落下的雨滴瞬間汽化,“我更喜歡別人叫我'赤焰刀'蕭斷鴻!“
“兩位來得真早。“
一個輕柔的女聲從門外傳來。兩人回頭,只見一柄素白油紙傘緩緩移入院中,傘面繪著幾枝淡墨梅花。執傘人身影窈窕,白衣勝雪,傘面低垂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尖俏的下巴和一抹淡粉色的唇。
女子收傘抬頭,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面容。她約莫二十三四歲年紀,眉如遠山,眸若秋水,眉心一點朱砂痣鮮艷欲滴。最奇特的是她腰間系著的一條銀色絲帶,上面別著七根細如牛毛的銀針,針尾綴著米粒大小的水晶,在雨中折射出七彩光芒。
“西神捕白輕羽,見過二位。“女子微微欠身,聲音如清泉擊石。隨著她的動作,那七根銀針輕輕碰撞,發出風鈴般的脆響。
蕭斷鴻眼前一亮:“原來是'幻影針'白姑娘!久聞蜀中白家'七星奪魂針'獨步天下,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白輕羽淺淺一笑,目光卻落在燕無歸身上:“燕兄的'寒江獨釣'劍法,輕羽仰慕已久。三年前洞庭湖一戰,劍挑'翻江蛟'霍天雄的英姿,至今仍在江湖傳頌。“
燕無歸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恢復冰冷:“白姑娘消息靈通。“
“哪里。“白輕羽衣袖輕拂,一滴將落的水珠突然改變軌跡,精準地落在院中一株野花上,“只是對用劍的高手...格外關注罷了。“
蕭斷鴻正欲開口,突然耳朵一動,轉頭看向內院:“有人。
“看來老夫是最后一個到的。“
一個渾厚的聲音從回廊深處傳來。三人轉頭,只見一位五十多歲的灰袍老者負手而立。他面容慈祥,雙目卻炯炯有神,太陽穴微微隆起,腰間懸著一柄造型古樸的青銅短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小指上戴著一個奇特的鐵環,環上刻滿細密的符文。
老者緩步走來,腳下積水竟自動分開,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在為他鋪路。他走到三人面前,拱手道:“東神捕諸葛明,承蒙圣上抬愛,暫領五方神捕司主事一職。“
蕭斷鴻倒吸一口涼氣:“您就是'鐵判官'諸葛先生?二十年前的五方神捕之一?“
諸葛明含笑點頭:“正是老朽。沒想到二十年過去,還有人記得。“
白輕羽輕移蓮步上前:“諸葛前輩當年斷案如神,江湖上誰人不知。您經手的'無頭將軍案'、'鬼新娘連環殺人案',至今仍是六扇門教學的典范。“
“過獎了。“諸葛明擺擺手,目光掃過三人,“五方神捕還差一人,應該...“
話音未落,院門“砰“地被撞開,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氣喘吁吁地沖進來,一身錦繡華服被雨水打濕大半。他劍眉星目,面容俊朗,腰間懸著一柄裝飾華麗的長劍,劍鞘上鑲嵌著七顆寶石,排列如北斗七星。
“抱歉抱歉!“少年連連拱手,額前的碎發還滴著水,“路上遇到幾個地痞欺負賣唱女,耽擱了些時辰。在下云飛揚,奉旨任中央神捕。“
蕭斷鴻上下打量著少年,濃眉皺起:“小娃娃,你斷過幾件案子?就敢來五方神捕司?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地方!“
云飛揚白皙的臉龐頓時漲紅,卻挺直腰板道:“蕭大哥莫要小瞧人!在下雖年輕,但去年破獲洛陽'鬼市連環盜案',上月剛偵破'紅袖閣毒殺案',累計破案七十三起,其中大案十二起。圣上親賜'玉面郎'稱號!“
“玉面郎?“蕭斷鴻嗤笑一聲,“聽著像青樓里的小白臉。
“你!“云飛揚手按劍柄,寶石長劍微微出鞘三寸,寒光乍現。
“好了。“諸葛明輕輕跺腳,一股無形氣浪將兩人分開,“既入五方神捕司,便是同袍兄弟。圣上此次重啟神捕司,事關重大,容不得內訌。“
老人從懷中取出一卷黃絹密旨,在廊下展開。雨水在距離絹布三寸處詭異地轉向,仿佛遇到無形屏障。四人凝神看去,只見絹上寫著:“天機玉璧重現江湖,據查已流入汴京。此物關系社稷安危,五方神捕需盡快尋回。“
白輕羽輕蹙眉頭:“前輩,這天機玉璧究竟有何玄機?值得圣上如此重視?“
諸葛明嘆息一聲,望向雨幕深處:“二十年前,江湖傳言天機玉璧中藏有絕世武功和寶藏地圖,引得各方勢力爭奪。先帝命五方神捕追查,結果...“他頓了頓,左手不自覺地摩挲著那個鐵環,“五方神捕死了三個,失蹤一個,只有老朽僥幸生還。而玉璧也從此消失。“
燕無歸突然開口:“柳天風是誰?“
“問得好。“諸葛明贊許地看了他一眼,“柳天風是當年失蹤的北神捕柳無塵的胞弟,也是最后一個接觸玉璧的人。他的死,絕非意外。“老人從袖中取出一塊染血的布條,“這是在柳天風尸體旁發現的。“
布條上歪歪扭扭寫著四個血字:“玉璧盟約“。
云飛揚好奇道:“那我們該從何查起?“
諸葛明正要回答,突然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一個身著禁軍服飾的侍衛沖進來,單膝跪地:“稟各位大人,城南'聽雨樓'發生命案,死者是江湖名宿'鐵掌'程千里!開封府尹請諸位速往!“
五人同時變色。程千里——正是二十年前參與爭奪天機玉璧的五大高手之一!
諸葛明沉聲道:“備馬!“他轉向四位同伴,眼中精光暴漲,“看來,有人比我們更著急。五方神捕司第一案,就從程千里之死查起!“
雨幕中,五匹快馬沖出廢院。誰也沒有注意到,院墻外的老槐樹上,一個黑影悄然收起手中的銅管,低聲道:“魚已上鉤。“樹下的積水映出一張猙獰的青銅面具,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