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年，我剛一回國就去運河小鎮找過她，那里變化太大了。聽人說六六年就拆遷了，祖屋那一片，現如今是個小公園。除了草地就是綠化帶、水泥花壇，能超過我身高的就只有樹和太陽能路燈桿，根本沒有能住人的地方。”玄戈的神情略帶著幾分落寞，他的右手撫摸著桌上的飲料瓶，口中緩緩的說道：“我想找個熟悉情況的人打聽一下，都不知道該找誰？”

“當時也問了不少人。只是打聽到六六年老舊小區改造，實行的貨幣化安置。大家領了安置款，就各奔東西了。整座城市那么大，在哪買房的都有。有錢人自然去霓虹區居住，窮人搬來搬去也依然是銹帶城?！?

“那些老街坊鄰居，走的走，散的散，就像是一把沙礫，撒進了大海里。我當時甚至連幾戶老鄰居的下落都打聽不到，不知他們都搬去了哪里?！?

“你試過報警求助嗎？”余朵試探性地問道。

玄戈輕輕地搖了搖頭：“試了。警局幫忙聯系了新居委會。居委會的人員也很熱情，只是他們對前居委會轄下的住戶資料掌握的也不多。接待人員表示他們會盡力幫忙查找，盡快給我答復?！?

“那結果呢？”余朵眨著她那可愛的大眼睛，好奇的盯著玄戈。

玄戈想起當初的一幕幕，情緒不由自主的有些激動，手里的塑料飲料瓶也被握得微微變了形。

“沒等兩天，我就收到了消息，他們確實查到了外公家原來的信息，但是對于找人，沒有任何價值。因為拆遷前的居民資料，都是幾十年的老資料。很多資料填寫的根本就不詳細，聯系方式有的是空的，有的是假的，即使聯系方式是真的，但信息是有時效性的，一段時間不聯系，可能就會換了聯系方式。”

“所以，還是無功而返？”余朵再次試探性的問道。

“嗯，我按照查到的聯系方式打過去，要么是號碼不存在，要么是一串忙音。”玄戈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的挫敗感。

“沒關系的哥，至少你還有我這么個聰明可愛的妹妹。慢慢來吧，我們一起尋找姨媽的消息?！庇喽溥B忙安慰起了玄戈。余朵一邊說著，一邊用雙手抱住玄戈握著飲料瓶的右手，眼神中充滿了堅定的光。

陽光透過小飯館的玻璃窗，斜斜的灑下一地溫暖的金黃。春末夏初的風吹過街道，傾訴著一路上梧桐絮語的秘密。

街道對面站著一個流浪漢，他衣衫破舊，滿是塵土與歲月的痕跡，蓬亂的頭發如同未經梳理的枯草，臉上布滿污垢，讓人壓根看不出他本來的容貌。他的眼神時而空洞迷離，時而閃爍著對未知世界的好奇與渴望，整個人就那樣站在小飯館的街道對面。風一吹，他那衣服上的破布條，便如同一只只黑色蝴蝶撲扇抖動著翅膀，使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像是位行為藝術家。

兩人一時沒了言語，氣氛有些沉默。余朵順勢望向窗外，只是片刻，余朵就轉過頭對著玄戈問道：“哥，你有沒有發現，最近街上的流浪漢變得多了起來。”

“呃~，有嗎？這個我還真沒在意。”玄戈還在想著當初的運河小鎮尋找姨媽的一些細節，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只是敷衍的回了一句。

余朵認真地點了點頭，那模樣看在玄戈的眼里，覺得妹妹十分可愛?！笆钦娴?，哥。我發現最近街道上，真的多了好多流浪漢。”

“那跟咱們有什么關系？”玄戈灑然一笑，揉了揉余朵的頭頂，繼續說道：“只要你好好的，哥就什么也不怕。流浪漢是政府該管的事情，咱們只要過好咱們的小日子，別給政府添麻煩就行?！?

“你又揉我的頭，把我頭發都揉亂了?！庇喽涑錆M嫌棄的抗議道：“玄戈，我警告你，你要再敢揉我的頭，我就和你拼了?！币贿呎f著，一邊露出一個自認為很兇殘的表情：咧著嘴，呲著小虎牙。不過，在玄戈的眼里，妹妹這看起來奶兇、奶兇的樣子，不僅不可怕，反而還有點可愛。

對于玄戈來說，妹妹的這種警告，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反而讓玄戈又想上手去揉揉妹妹的頭，結果手伸到一半，還是忍住了。玄戈訕訕地笑著說道：“死丫頭，翅膀硬了是吧？敢跟你哥叫板了。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牛皮不是吹的，動車不是推的。哼，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頓，好讓你明白、明白，狐貍還是老的辣！”說著，他佯裝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作勢要撲向余朵。

余朵靈巧一閃，躲到了一旁，嬉皮笑臉地說：“哎呀，哥，你就別豬鼻子插大蔥——裝象了。就你還老狐貍呀？啊，我怕癢。啊，救命呀?！庇喽湟贿叾汩W，一邊喊救命。

“哼~哼！這下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就問你服不服？”玄戈一路追著余朵，專門沖著她身上怕癢的地方下手。

小飯館的地方，終是狹小了一些。不一會，躲無可躲的余朵就敗下陣來。

連連求饒道：“我服了，我服了，好哥哥饒命！我再也不敢了?！毙赀@才一副“小樣，姑且饒過你這一次，看你還敢不敢?！钡谋砬槭樟耸?。

隨著兄妹兩人在小飯館里的一陣嬉鬧結束，時間也悄然流逝到了下午五點。

玄戈幫忙歸置了一下因為二人嬉鬧而移位的桌椅板凳，余朵也向小飯館的智能機器人服務員“勤勤”和“快快”發出了開始工作的指令。

勤勤是服務員，快快是廚師。小飯館經營的也都是一些簡單的家常菜。別看小飯館的規模很小，卻是很現代化的。除了老板余朵負責收錢和采購原材料，其余的洗切配燒炒都是兩個智能機器人來完成。

很快小飯館就迎來了第一波顧客，是幾位住在附近的退休老酒友。不知道他們今天又有什么可喜可賀的事情需要慶賀。幾個老頭一進來，根本不需要服務員快快招待，尋桌、泡茶、點菜一頓操作行云流水，相當絲滑?？炜斓乃膫€小短腿，硬是跟不上他們的節奏。

快快不得不舉起大拇哥，在心里默默給他們點了個贊——“真是一幫天生要強的老頭，連機器人的工作都卷，這樣下去，我會不會被改名叫‘慢慢’？嗯，慢慢就慢慢，慢慢也挺好聽。既然卷不過人類，我就去卷同類，我就不信了……”

快快一邊這么想著，一邊飛奔后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