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泉坊的雪停了。

狄仁杰解下金龜袋的動作很慢，蒼老手指拂過袋口鎏金螭紋，周墨注意到他小指有塊暗紅胎記。這個細節讓記憶突然閃回——三天前爆炸現場發現的焦尸，右手無名指戴著同款螭紋戒指。

“小友可知《唐律疏議》卷十八？“狄仁杰忽然開口，聲音像枯葉擦過青石，“私造異器者，徒三年。“

周墨喉結滾動。波斯邸穹頂投下的陰影里，他看見裴巖的手正按在障刀刀柄上。胡商尸體胸前的氯化銀掌印正在褪色，宛如正在消散的讖語。

“此物名喚玄光鏡。“他舉起手電筒，不銹鋼外殼倒映著窗外殘雪，“家師采昆侖玄鐵所鑄，遇毒則鳴。“說著將光斑投向銀簪發黑處，刺目白光中果然響起細微蜂鳴——其實是他用指甲快速刮擦筒身。

狄仁杰灰白眉梢微動。老人在波斯地毯上踱步，金龜袋隨步伐輕晃，周墨嗅到若有若無的靛藍染料氣息。那是后世刑偵教材里記載的密寫藥水原料。

“懷英何須為難后生。“裴巖突然插話，象牙笏板挑起死者衣襟，“當務之急是這西域邪術...“

“是化學。“周墨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失言。果然，狄仁杰猛地轉身，金龜袋穗子掃過描銀酒壺，壺嘴殘留的三勒漿滴在青磚上騰起白沫。

裴巖的障刀已出鞘半寸。周墨盯著地面腐蝕的痕跡，突然抓起銀簪劃開死者袖口——暗袋里滑出枚拇指大的琉璃瓶，標簽用阿拉伯數字標注著“3:1“。

“砒霜提純劑。“他用袖角裹住瓶身，“兇手需要控制毒發時間，所以...“話未說完，狄仁杰的金龜袋突然墜地，靛藍色粉末在波斯地毯上灑成彎月狀。

周墨本能地單膝跪地。當指尖即將觸到粉末時，忽然瞥見狄仁杰眼底轉瞬即逝的精光——這是試探。他改抓為拂，廣袖帶起的風將粉末吹向墻角燭臺。

“閣老恕罪。“他垂首盯著地毯花紋，“這污穢之物不該臟了您佩囊。“

燭火遇到粉末突然爆出幽藍火焰，圍觀人群驚叫著后退。周墨用余光看到裴巖在記錄驗尸格目，特意將“靛焰“二字寫得格外工整。而狄仁杰正彎腰撿拾金龜袋，蒼老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像盤踞的蚯蚓。

回大理寺的馬車里，周墨數著車輪碾過朱雀大街青石的次數。第十三次顛簸時，對面閉目養神的狄仁杰突然開口：“小友鄉關何處？“

“嶺南道。“周墨想起《元和郡縣圖志》的記載，“家師隱居羅浮山。“

“哦？“狄仁杰從袖中取出琉璃瓶，阿拉伯數字在雪光中泛著冷色，“那這大食國秘文...“

“是煉丹配比。“周墨感覺后背冷汗浸透中衣，“三份硝石一份硇砂。“

馬車忽然急停。裴巖掀開車簾，臉色比雪還白：“永通門發現第二具尸體，胸口亦有鬼手印。“他頓了頓，“死者是鴻臚寺掌客，王元祿。“

周墨跟著下車時，發現狄仁杰的金龜袋暗層微微鼓起。方才灑落的靛藍粉末，此刻正透過錦緞滲出詭異光斑——那分明是現代刑偵技術中的熒光試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