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地面,碎石像刀片扎著后背。
林溪悅喘得像破風箱,空氣里混著鐵銹、機油和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腥甜。
這腥甜此刻不再是胃里的翻涌,而是真實存在的、被撕開的、正在迅速冷卻的……血。
她撐著瓦礫坐起,指尖被冰冷硬物刮痛。
眼前只有黑暗,破敗廠房像巨獸骨架,風從窟窿窗戶里擠出哭嚎。
地上,三具龐大殘骸正飛快地化開,變成一灘泛著幽光、散發著腐臭腥甜的液體,像污血一樣滲進水泥縫隙。一切荒誕得像噩夢。但胳膊上火辣辣的疼,手里沉甸甸的槍,腦子里那三張扭曲豬臉和崩碎的畫面,都在叫囂著——這不是夢。
世界,就在這一秒,扯下了它那層偽善的皮。
“滴答……滴答……”
有液體滴落的聲音。不是融化物,更脆,更規律。林溪悅猛地抬頭。
那個人影,又出現了。
像從夜色里撕下來的一塊布。
他站在不遠處的陰影里,黑作戰服幾乎隱沒不見。
臉藏在暗處,只有那雙眼,在微弱光線下閃著一種刺骨的冷。
他只是站著,沒動,沒聲,卻壓得人喘不過氣,比剛才那幾個怪物還可怕。那是一種超越活死的,“純粹”。
執刀人。
這名字在她舌尖滾了一圈,帶著畏懼,帶著不解。
“你……”林溪悅嗓子冒煙,聲音像砂紙,“你是什么人?”
人影沒答話,只是抬起手。他指尖滴下透明液體,“滴答”一聲落在地上。液體在黑暗里泛著幽冷光,轉眼滲進地里,不見痕跡。林溪悅反應過來,他好像在處理怪物殘骸。不是收拾垃圾,更像是在……抹掉什么。
“你……是那個組織的?”
她死死壓住心里的驚恐,聲音盡量穩住,像審犯人一樣,“執刀人?”
人影頓了一下。他終于看向她,那雙冷眼像能看穿黑夜,直扎她心底。沒有熱度,沒有情緒,只有一眼望不到底的……空。
“有些事。”
他開口,聲音低沉平靜,帶著不像他這年紀該有的沉重,“你知道得越少,活得越長。”
官方腔。林溪悅腦子一激靈。這話她在內部文件里看過無數遍,關于“異常”和“特殊部門”的保密條例。可從這個剛展示了鬼神手段的人嘴里說出來,味道完全變了。
“安全?”
林溪悅笑得像吞了沙子,環顧四周,“我還有安全可言嗎?我親眼看見了!那些東西不是人!是怪物!”她指著地上那灘快要消失的液體,聲音發抖:“那些失蹤的工人!是不是就喂了它們……”
“上面會有說法。”
人影打斷她,語氣平得像塊石頭,陳述著不容置疑的事實,“現場會清理干凈。你的口供,會按規矩改。這是為了,讓普通人能繼續做夢。”
讓普通人繼續做夢。這理由真他媽漂亮。林溪悅一股火頂到頭頂,又被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壓了下去。她是警察,職責是找真相,管閑事。可現在呢?她面前是超出認知的力量和秘密,還有一個顯然比法律還大的組織。
“改?改什么?改我親眼看見的?改那些無辜失蹤的命?”她吼道,聲音帶著顫音。
人影往前一步,月光在他身上拉出一條修長影子。他像一道墻,隔開了她熟悉的普通世界和藏在暗里的真相。
“你運氣好,沒死。”
他聲音還是平的,“不是誰都有這命。你只是倒霉撞上。現在,滾出這里,忘了今晚的事。這是你最好的活法。”
忘了?做夢!
那張扭曲的豬臉,那股要命的風,那些碎掉的畫面,還有眼前這個人……全他媽刻進她腦子里了。
“我是警察!”
林溪悅一字一句重復,聲音硬邦邦的,“我的工作就是刨根問底!管它藏得多深!”
人影停住了。
他沒說話,就那么站著。空氣像凍住了。
那種冷得發顫的存在感又壓了過來,像被人剝光了看,從里到外都是寒意。他好像在打量她,看她有多軸,多值錢,又多麻煩。
林溪悅抬頭看他,沒躲。她知道自己弱得像雞仔,這破槍在這種地方就是個燒火棍。可她不能跑,不能當沒看見。這身警服不是穿在外面給人看的,是刻在她骨頭里的東西。
好久,人影輕輕嘆了口氣,聽不出情緒,只有一點說不出的累。
“死心眼,有時候不是好事。”
他說。
他沒再多說一個字。人影在月光下淡了,像要融進黑夜。
沒有能量波動,沒有空間扭曲,他就那么,一點點地,沒了。
來時沒聲,走時也沒影,像個鬼影,干完活,就回老巢了。林溪悅盯著他消失的地方,除了黑漆漆的廠房,什么都沒剩下。只有空氣里那股甩不掉的腥甜,還有心里那種天翻地覆后的懵逼和……操蛋的火。
她撿起摔出去的槍,死死攥著。
金屬冰冷,把她拉回現實。那個人讓她滾,讓她忘。
去他媽的忘。
真相。
她要真相。
就算它爛在最深的泥里,就算找它會死。她是警察,這是她欠自己的。
那個鬼一樣的人……那個救了她一命,又想讓她閉嘴的家伙。
他是誰?
從哪兒來?
跟這些怪物又有什么關系?
一堆問號像炸彈在她腦子里炸開,把她那點可憐的世界觀炸得稀爛。
她攥槍的手骨節發白,帶著抖。這次照面,徹底把她腦子里的世界撕了個粉碎,也在她心里,埋了顆叫“找死”的種子。
她要挖出那個人,挖出藏在這太平世界底下的爛東西。
而在另一邊,陸沉已經完全消失在夜色里。
他回到了樓頂,像個雕塑一樣俯瞰著下面。
他的感知還能抓到林溪悅那點微弱的生命火苗,她心里像地震一樣翻騰,懵逼,死軸。
“她不屬于這地方……”陸沉心里想。
林溪悅那眼神,那種死磕真相、不跟黑玩兒的態度,讓他覺得有點熟。
就像當年的自己,在失憶和瞎啞里摸爬滾打,可心里那點光死活不滅。
本來可以直接讓她閉嘴,洗掉她腦子,或者干脆不管她死活。
可看到她眼里的光快滅了,看到她像只困獸一樣掙扎,他心里他媽的涌起一股不該有的東西,跟“墟影”這代號一點都不搭。
護著。
這念頭在他那顆冰冷的心里激起一點點波瀾。
藏身份是必須的,青銅病院不能露,他這身剝下來的力量更不能露。
裝成“加百列”那種不穩定的能力,是他的假面。林溪悅看到的力量是“月華之徑”,這在他對外放出來的能力清單上,倒不是什么大問題。可她那股子好奇勁兒,她那身皮,讓她成了個不定時炸彈。她會查,會咬著不放,早晚會陷進更深的泥潭。
“阿耶德。”陸沉在腦子里叫了一聲。
“喲?我的大爺,救了美眉就開始傷春悲秋了?”
阿耶德那欠揍的聲音冒出來,“怎么,看上那小條子了?她可是脆得一捏就碎。”
“她是個麻煩。”陸沉平靜地說,“她那股子勁兒,會把她拽進漩渦。”
“那不是更好辦?”
阿耶德聲音冷了下去,“洗掉她腦子?或者……直接讓她爛在地里。”
陸沉沒馬上說話。他站在風里,聞著那股沒散盡的腥甜。
他要力量,什么代價都行,去跟更黑的東西拼命。可心里深處,好像還有那么一點點,不愿意完全爛透的……亮光。
他想起岳山,想起那些為了不相干的人把命丟了的傻子。
守著那點太平,這是他以前想要的,也是岳山用命護著的東西。
“不。”
陸沉最后開口,聲音低沉,“不能那么干。”
他得找個法子。
既得藏好自己,又得……讓她活下去。操,真他媽煩。但他好像已經回不去了,回不到那個安全又安靜的黑窩里了。他已經站在裂縫邊上了,里世界看上了他,更要命的東西也盯上了他。而林溪悅,這個瞎貓撞上死耗子的條子,也一腳踩進了這片泥潭。她埋下了找死的種子,而他,得想辦法別讓她被這片地給活吞了。
陸沉轉身,像影子一樣消失。他得趕緊回基地,交報告,然后,琢磨怎么收拾林溪悅這個……意外。
更惡心的童話,更深的黑,正貓在城市角落里,等著冒頭。而他,已經沒法縮回去了。他要力量,不擇手段。同時,他還得想辦法,護著那些,本來應該傻傻過日子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