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宋臨淵和辛瑤沿著城東的小路疾行。遠處傳來打更聲，已是亥時。

“趙誠應該在這附近留下記號。“宋臨淵目光掃過沿途的墻壁和樹干，尋找副將留下的暗號。

辛瑤跟在他身后，腳步輕盈如貓。她忽然拉住宋臨淵的衣袖：“看那里。“

墻角處，三道淺淺的刀痕組成了一個箭頭形狀，指向北方。

宋臨淵點頭：“跟緊我。“他下意識地放慢腳步，讓辛瑤能夠輕松跟上。

轉過幾個街角，他們在一座廢棄的宅院前發(fā)現了趙誠。副將正躲在門廊的陰影處，見他們來了，連忙迎上來。

“將軍，那人進了這座宅子，再沒出來。“趙誠壓低聲音報告，“宅子里有燈光，應該不只他一人。“

宋臨淵瞇起丹鳳眼，觀察著宅院的布局：“你和辛小姐守在后門，我從前門進去。“

“不行！“辛瑤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剛才那些刺客明顯是沖著我們來的，這很可能是個陷阱。“

月光下，宋臨淵的側臉線條如刀削般冷硬。他低頭看著辛瑤抓著自己手臂的手，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甩開：“那依你之見？“

辛瑤眼睛一亮：“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我們不如...“她踮起腳尖，在宋臨淵耳邊低語幾句。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際，宋臨淵身體微僵，但聽完她的計劃后，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就按你說的辦。“

一刻鐘后，宅院前門出現了一個醉醺醺的乞丐，搖搖晃晃地拍打大門：“開門！老子要喝酒！“

門內傳來怒罵聲，緊接著大門被猛地拉開，兩個彪形大漢沖出來驅趕乞丐。就在他們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間，一道黑影從側面圍墻翻入宅內——正是宋臨淵。

院內燈火昏暗，宋臨淵貼著墻壁潛行，很快找到了亮著燈的主屋。透過窗縫，他看到那個跛腳男子正跪在地上，向一個背對窗戶的人匯報。

“大人，他們發(fā)現了銅扣的事，宋臨淵已經追查到了醉仙樓...“

“廢物！“背對窗戶的人聲音陰沉，“我不是讓你處理干凈嗎？“

“小的已經盡力了，但那辛家二小姐不知怎么拿到了周煥的信...“

“辛瑤？“那人猛地轉身，露出一張威嚴的面孔——正是兵部尚書李肅！

宋臨淵瞳孔驟縮，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劍柄。果然是他！三年前父母出征前，正是李肅負責軍械調配。

屋內，李肅來回踱步：“不能再拖了。宋臨淵必須死，至于辛家那個多管閑事的丫頭...“他冷笑一聲，“既然她爹管不住她的嘴，那就永遠閉上吧。“

跛腳男子磕頭如搗蒜：“大人英明！小人這就去安排！“

“慢著。“李肅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明日的接風宴上，把這個下在宋臨淵的酒里。記住，要親眼看著他喝下去。“

宋臨淵正欲繼續(xù)監(jiān)聽，忽然感到背后一陣寒意。他猛地側身，一柄匕首擦著他的臉頰飛過，釘在窗欞上。

“有刺客！“院內頓時大亂。

宋臨淵拔劍出鞘，瞬間擊倒兩個沖上來的護衛(wèi)。更多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涌來，他不得不放棄繼續(xù)探查，縱身躍上屋頂。

“宋臨淵在那里！別讓他跑了！“李肅沖出屋子，厲聲喝道。

箭矢如雨點般射來，宋臨淵在屋頂上靈活閃避，眼看就要突圍而出，忽然聽到前門處傳來辛瑤的驚呼聲。

他心頭一緊，顧不得危險，直接跳下屋頂朝前門奔去。只見辛瑤被三個黑衣人圍住，趙誠已經倒在血泊中。

“辛瑤！“宋臨淵一聲厲喝，劍光如虹，瞬間刺穿一個黑衣人的喉嚨。

另外兩人轉身迎戰(zhàn)，卻被宋臨淵凌厲的劍法逼得連連后退。辛瑤趁機撿起地上的一把刀，從背后捅入一個黑衣人的腰部。

“走！“宋臨淵抓住辛瑤的手腕，拉著她沖出大門。

身后追兵不斷，宋臨淵帶著辛瑤鉆進錯綜復雜的小巷。轉過幾個彎后，他猛地推開一扇不起眼的木門，將辛瑤拉入一間狹小的屋子。

“這是...“辛瑤氣喘吁吁地問。

“安全屋。“宋臨淵簡短回答，迅速鎖上門窗，然后點燃一盞小油燈。

昏暗的燈光下，辛瑤這才發(fā)現宋臨淵右肩有一道箭傷，鮮血已經浸透了衣袍。

“你受傷了！“她驚呼，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塊繡著茉莉花的手帕。

宋臨淵皺眉：“小傷，不礙事。“

“別動！“辛瑤不由分說地撕開他的衣領，露出傷口。箭矢已經折斷，但箭頭還留在肉里。“得把箭頭取出來。“

她四下看了看，從墻上取下一把匕首，在燈焰上消毒。“忍著點。“話音未落，她已經利落地劃開傷口，用刀尖挑出箭頭。

宋臨淵悶哼一聲，額頭滲出冷汗，但硬是一聲不吭。辛瑤動作麻利地為他清理傷口，然后從腰間小包里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些粉末撒在傷口上。

“這是什么？“宋臨淵問。

“金瘡藥，我特制的。“辛瑤一邊包扎一邊解釋，“加了白及和血竭，止血效果很好。“

宋臨淵有些意外：“你懂醫(yī)術？“

辛瑤笑了笑：“略懂一二。我娘生前是大夫，教了我不少。“她系好繃帶，抬頭對上宋臨淵的目光，“好了，這幾天別碰水。“

燈光下，她的臉龐近在咫尺，杏眼中映著跳動的火焰，長睫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宋臨淵忽然發(fā)現，她的睫毛不是純黑的，而是帶著些棕色，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柔軟。

兩人一時無話，屋內只有彼此的呼吸聲。辛瑤先移開視線，輕咳一聲：“那個...李肅就是幕后黑手？“

宋臨淵點頭：“他承認了軍械的事，還計劃在明日的接風宴上毒殺我。“

“接風宴？“辛瑤眼睛一亮，“是不是給北境凱旋將領辦的那個？我爹說要帶我去呢！“

宋臨淵眉頭緊鎖：“你不能去，太危險。“

“我必須去！“辛瑤抓住他的手臂，“李肅要對你下毒，只有我能幫你！“

“不行。“宋臨淵語氣堅決，“李肅已經對你起了殺心。明日我會告病不去，另想辦法查證。“

辛瑤卻笑了：“宋大將軍也會撒謊告病？“她搖搖頭，“逃避不是辦法。我有主意，既能保護你，又能抓住李肅的把柄。“

她從發(fā)髻中取下一根銀簪：“這是試毒簪，明日我會找機會檢查你的酒食。“又從腰間解下一個小香囊，“這里面是解毒丹，能解百毒。你先服一粒，以防萬一。“

宋臨淵看著她手中的物件，眉頭漸漸舒展：“你隨身帶著這些？“

辛瑤眨眨眼：“我爹是當朝中書令，想害他的人不少。我從小就被教導要處處小心。“她將東西塞進宋臨淵手中，“明日宴會上，我們裝作不認識。我會見機行事。“

宋臨淵沉默片刻，終于點頭：“好。但一旦有危險，立刻撤離。“

“遵命，將軍大人！“辛瑤俏皮地行了個軍禮，然后突然正色道，“對了，趙誠怎么樣了？“

“我已經讓人送他回府醫(yī)治。“宋臨淵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他是為我擋箭受傷的。“

辛瑤輕嘆一聲，忽然伸手撫平宋臨淵緊皺的眉頭：“別自責，這不是你的錯。“

她的手指溫暖柔軟，觸碰的瞬間，宋臨淵感到一股奇異的暖流從眉心擴散到全身。他本能地抓住她的手腕，卻不知該說什么。

兩人四目相對，屋內一時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你...“宋臨淵剛開口，窗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他立刻吹滅油燈，將辛瑤拉到身后，劍已出鞘。腳步聲漸漸遠去，宋臨淵卻仍保持著戒備姿勢，后背緊貼著辛瑤。

“好像走了。“辛瑤小聲道，呼吸拂過宋臨淵的后頸。

宋臨淵這才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親密。他急忙退開一步，卻不小心撞到了桌子，發(fā)出“砰“的一聲響。

“噓！“辛瑤下意識地捂住他的嘴，“小心隔墻有耳。“

她的手心柔軟溫暖，帶著淡淡的茉莉香氣。宋臨淵僵在原地，一時忘了反應。

辛瑤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動作的曖昧，連忙收回手，在黑暗中紅了臉：“抱、抱歉。“

“無妨。“宋臨淵聲音有些沙啞，“我們該離開了。我先送你回府。“

兩人悄悄離開安全屋，借著月光穿行在寂靜的街巷中。夜風微涼，辛瑤不自覺地靠近了宋臨淵。

“冷？“宋臨淵低聲問。

辛瑤搖搖頭，卻又點了點頭。宋臨淵猶豫片刻，解下自己的披風給她披上。

披風上還帶著他的體溫和氣息，辛瑤裹緊披風，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謝謝。“

轉過一個街角，中書令府已經遙遙在望。宋臨淵停下腳步：“就送到這里，你自己小心。“

辛瑤點點頭，卻沒有立刻離開。她抬頭望著宋臨淵，月光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鍍上一層銀邊，眼下那顆淚痣顯得格外醒目。

“宋臨淵，“她忽然問，“你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查清這件事？僅僅是為了給父母報仇嗎？“

宋臨淵沉默片刻，目光投向遠處的夜空：“我八歲那年，父親教我練劍。他說，宋家世代為將，保家衛(wèi)國是我們的使命。“他聲音低沉，“三年前他們出征前，母親親手為我系上披風，說等他們凱旋，就為我議親...“

他的聲音微微發(fā)顫，辛瑤第一次在這位冷峻的將軍眼中看到了深藏的痛楚。

“他們不該那樣死去。“宋臨淵握緊拳頭，“不僅是報仇，我要還他們一個清白，讓世人知道宋家將門忠烈，從未辱沒使命。“

辛瑤眼中泛起淚光。她突然上前一步，輕輕抱住了宋臨淵：“他們一定會以你為傲的。“

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宋臨淵渾身僵硬。從小到大，除了母親，從未有人這樣擁抱過他。少女的身體柔軟溫暖，發(fā)間的茉莉香縈繞鼻尖，讓他一時忘了推開。

辛瑤很快松開手，退后一步，臉頰微紅：“明日宴會，小心行事。“說完，她轉身跑向府門，像一只輕盈的蝴蝶消失在夜色中。

宋臨淵站在原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久久未動。夜風吹過，他才驚覺肩上的傷口已經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感覺。

翌日傍晚，皇宮內張燈結彩，北境凱旋將領接風宴如期舉行。

宋臨淵一身墨藍色官服，襯得身形越發(fā)挺拔。他刻意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目光卻不時掃過入口，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宋將軍。“一個渾厚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宋臨淵轉身，看到李肅正端著酒杯向他走來，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

“李大人。“宋臨淵冷淡地行禮。

“聽聞將軍昨日遇襲受傷，今日卻能出席宴會，真是我朝棟梁之材啊。“李肅瞇著眼打量宋臨淵的肩膀。

宋臨淵面不改色：“多謝關心，不過是小傷。“

“來來來，我敬將軍一杯。“李肅從侍從托盤上取過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宋臨淵，“為將軍的英勇干杯！“

宋臨淵接過酒杯，敏銳地注意到李肅的小指在杯沿輕輕一彈。他不動聲色地端起酒杯，正要飲下，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插入。

“哎呀，這不是宋將軍嗎？“辛瑤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旁，一身鵝黃色宮裝，明艷不可方物。“久聞將軍大名，今日終于得見！“

她故作天真地湊近，假裝不小心碰翻了宋臨淵手中的酒杯。“哎呀，對不起！“她連忙掏出手帕為宋臨淵擦拭，趁機低聲道：“酒里有毒。“

李肅臉色一沉：“辛小姐，你這是...“

“李大人好！“辛瑤笑盈盈地行了一禮，“我爹讓我來向您請教北境軍務呢。“

趁她纏住李肅的間隙，宋臨淵悄悄撿起地上的酒杯，將殘酒倒入事先準備好的小瓶中——這是重要的證據。

宴會進行到一半，辛瑤借故離席，在御花園的假山后與宋臨淵碰頭。

“拿到了嗎？“她急切地問。

宋臨淵點頭，取出小瓶：“足夠作為證據了。“

“還不夠。“辛瑤搖頭，“李肅完全可以推說是下人做的。我們需要更確鑿的證據，證明他與三年前的事有關。“

宋臨淵沉思片刻：“周煥的妹妹，現在何處？“

“在李府別院。“辛瑤眼睛一亮，“你是說...“

“如果她能作證...“

辛瑤突然捂住他的嘴，示意噤聲。遠處傳來腳步聲，兩人立刻躲入假山陰影處。空間狹小，宋臨淵不得不將辛瑤摟在懷中，以免被發(fā)現。

腳步聲漸遠，但他們誰都沒有立刻移動。月光下，辛瑤仰頭望著宋臨淵，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辛瑤，我...“宋臨淵剛開口，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有刺客！保護皇上！“

兩人立刻分開，宋臨淵將辛瑤護在身后：“呆在這里別動！“說完，他拔劍沖向騷亂處。

辛瑤卻沒有聽話地留下。她左右看看，突然提起裙擺，朝另一個方向跑去——那里通向皇宮藏書閣，存放著歷年軍務檔案的地方。

“如果三年前的事有記錄，一定在那里...“她喃喃自語，靈活地避開巡邏的侍衛(wèi)，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