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南陽別后赴京華
- 星墜東漢
- 墜影星塵
- 4153字
- 2025-07-07 10:00:00
陰家莊園,書房。
檀香裊裊,驅散了清晨的微涼。
張星落靜靜地坐在客座上,面前的茶湯早已失了溫度。
“那邊已經有消息了。”
陰晚晴率先打破了沉默,“仵作驗尸的結果是……集體突發惡疾而亡。卷宗已經定了,結案了。”
“惡疾?真是個好借口。”
張星落緩緩收回目光,譏笑道,“一夜之間,十幾名身強力壯的囚犯,在同一間牢房里,同時得上同一種惡疾暴斃?他們是把我們當傻子,還是把整個南陽的百姓都當成了傻子?”
陰晚晴輕輕搖頭,端起茶杯,“他們不是把誰當傻子。而是在示威,在警告。”
“你動了王神仙,等于揭開了他們斂財網絡的一角。雖然你現在是南陽郡督農勸學從事,奉旨辦事,他們明面上不敢動你。”
“但他們可以用這種方式告訴你。他們可以輕易抹去所有的證據和人證,讓你無功而返……這南陽的水,很深,不是誰都能來攪動的。”
張星落的拳頭,在桌案下悄然握緊。
他忽然想起了那名錢府管事在被帶走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有恃無恐。
原來,不是虛張聲勢。
而是背后的那張大網,足以將一切都擺平。
這已經不是挑釁了。
這是碾壓。
“孟大人那邊怎么說?”
陰晚晴放下茶杯,問道。
“他自然是憤怒的。”
張星落的聲音低沉下來,“事發后他已經第一時間上報了太守王大人,封鎖了郡府大牢。并且嚴查當夜所有值守人員。但……一無所獲。所有人都說沒聽到任何動靜,看守牢門的獄卒更是堅稱自己從未離開過半步。王太守為此大怒。”
“……這里面絕對有問題。”
陰晚晴冷靜的分析道,“要么是集體被收買,要么是被人用了手段。現在看來的話,很可能是前者!而且,如果王太守真的不知情,那么他一定就是被架空了。所以,就算他能管住自己,也管不住下面盤根錯節的舊吏……”
“是的,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我和孟昭再怎么努力,也是沒用的……我們甚至不知道該向誰揮刀。今天抓了一個人,明天他可能就病死在牢里。提拔一個看似可靠的下屬,可能轉頭就把所有計劃都賣了出去。”
張星落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樣的感覺。
很不好。
案子肯定是查不下去了。
賊喊捉賊么?
南陽這潭水,太深,已經完全分不清誰是誰的人。
“所以星落,你現在必須明白一件事。在南陽,你已經寸步難行。你所有的努力,都會被這只看不見的手輕易化解。你不僅查不出真相,反而會因為不斷地失敗,耗盡你在朝廷那里因《南陽策》而積累的聲望。”
陰晚晴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是這樣的……”
張星落緩緩吐出四個字。
“所以,我覺得,現在朝廷召你去長安,反而是好時機。”
陰晚晴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笑了起來,“在南陽,我們實在是勢單力薄。你和孟昭雖是盟友,但職權有限,且耳目閉塞。”
“是的。”
兩人對視一眼,陰晚晴乖巧的抿了抿嘴。
張星落接著說道,“敵人既然敢在官府地牢動手,說明他們的滲透已經到了根深蒂固的地步。在他們的地盤上和他們斗,無異于以卵擊石。所以,我們必須跳出棋盤,去長安,從棋盤之外,尋找執棋的機會。”
“況且,這絕不僅僅是錢府一個鄉紳劣豪的問題。從陳家的惡貫滿盈,到錢府的所作所為,再到這次干凈利落的集體滅口。這背后,必然有一個龐大的利益鏈!”
“想要斬掉這個背后的利益鏈,就必須有一把鋒利的劍!”
“有這把劍的,只有當今的圣上!”
陰晚晴雙手支在下巴上,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滿眼欣賞,“那么,你準備如何向陛下求這把劍呢?”
張星落沉吟片刻,眼中了然:“獻策。繼續獻策。不過這次,我獻的可不是民生之策,而是……整肅吏治,清查地方豪強勾結之策。”
“我要以南陽之事為例,向陛下陳明,若地方黑惡不除,再好的國策也無法推行。所以……我要的,不僅僅是查案的權力,更是……巡查、舉薦、甚至先斬后奏的臨機專斷之權!”
陰晚晴聞言,輕輕點頭。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之路了。
張星落只能繼續前進。
要在長安的權力中樞,進行一場豪賭!
賭一下,能不能拿到那把天子劍!
“陰家在長安,雖然說不上什么話。”
她施施然道,“但也算有些根基的。我已經安排好了,回頭讓青兒和你一起去。她心思縝密,而且熟悉長安各家門路。”
說到這里,少女伸過手去,放進了張星落的大手,讓他握住。
“另外,此去長安,路途遙遠,一定要小心哦。”
萬般的柔情蜜語,此刻。
都化成了這一句關心。
翌日,天色微明。
兩輛馬車靜靜地停在鋪著青石板的寬闊場地上。
一輛是宮里來的制式馬車,車身髹著暗沉的漆,四角掛著小小的銅鈴。
雖不顯奢華,卻自有天子威儀。
張星落正站在車旁,與幾名護衛低聲說著什么。
就在這時,中年宦官終于出來了。
“孫大人,早。”
張星落拱手致意。
“張從事,時辰不早,咱們該啟程了。”宦官點了點頭,上了前面的馬車。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身影從側面走出,徑直向他而來。
“華姑娘?”
張星落的腳步頓住了,臉上滿是錯愕。
來人正是華清棠。
她今日換下了一身素雅的醫裙,穿上了一套便于行動的淺藍色勁裝,長發高高束起,顯得英姿颯爽。
身后跟著一名陰家的侍女,提著梨花木藥箱。
“我與你同去長安。”
華清棠走到張星落面前,輕輕的道。
“不行!”
張星落幾乎是下意識地立刻搖頭,斷然拒絕:“此去長安路途遙遠,并非游山玩水,你……”
“我知道有危險,所以,我更要去。”
華清棠淡淡地說道,“你忘了你答應我的事了?再說,師父也說過,讓我一直跟著你。恩師之命,我可不敢違背。”
張星落只能嘆了口氣。
之前費玄之與他見了一面,交代了一些事情。
其中一項就是在費玄之出遠門后,必須要照顧好華清棠。
“好吧。”
張星落露出一抹苦笑,“……清棠,上車吧。此行有勞了。”
華清棠見他應允,臉上露出了微笑,對著身后一點頭。
侍女便將藥箱小心翼翼地送上了馬車。
就在這微妙的氣氛中,陰晚晴緩緩走了過來。
她先是看了一眼華清棠,輕輕頷首道:“華姑娘,路上辛苦,拜托你了。”
“分內之事。”
華清棠言簡意賅地回道,轉身上了馬車。
陰晚晴來到張星落面前,從侍女手中接過食盒和一個包裹。
她先將食盒遞給張星落,柔聲道:“里面是些干糧和點心,路上充饑。天氣漸涼,這個……你也帶上。”
說著,又將那個包裹遞了過來。
張星落入手,只覺觸感柔軟,帶著一絲暖意,分明是一件做工精良的狐裘披風。
“長安的秋天,可比南陽冷得多,要注意保暖。”
陰晚晴收回手,靜靜的看著他,“你現在不是一個人,萬事一定要小心。不管在長安遇到什么,都要記得,南陽……有人在等你回來。”
沒有海誓山盟,卻比任何誓言都溫暖。
“嗯。”
張星落心中一顫。
陰晚晴這才轉向前面的馬車,屈身一禮,不卑不亢地說道:“中官大人一路辛苦。大人此行代表天恩,陰家感激不盡。已備下些許南陽特產,還請笑納,聊作路途嚼用。”
她說著,身后立刻有管事捧上一個精致的禮盒,送上前去。
宦官坐在馬車里,淡淡的說道,“陰家主有心了。咱家記下了。”
他沒有拒絕,揮手讓身邊的護衛收下。
該交代的都已交代完了。
張星落最后看了一眼陰晚晴,將她的容顏深深刻在心底。
然后毅然轉身,登上了那輛屬于他的馬車。
吳大壯向陰晚晴一拱手,咧嘴笑道,“未來的嫂子你放心,我保證安安全全把他送到。”
說完,便翻身坐到了車夫的位置。
一句話,說得陰晚晴眉開眼笑,沖他擺了擺手。
“啟程!”
護衛的聲音響起。
兩輛馬車緩緩啟動,駛出莊園。
匯入了通往長安的官道。
半月后。
當車隊翻過一道平緩的土塬。
一座巍峨巨城的輪廓,終于在落日熔金般的余暉中,出現在了地平線的盡頭。
“乖乖……那就是長安城?”
吳大壯掀開車簾,半個身子探了出去,滿眼震撼。
那是一道橫亙天地的巨大剪影。
高聳的闕樓在晚霞的映襯下,仿佛是神話中支撐天穹的巨柱。
即便相隔尚有十數里,那股君臨天下的磅礴氣勢,也依然化作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讓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為之一滯。
這,就是大漢王朝的心臟。
天下權力的中樞。
長安!
張星落透過車窗的縫隙,靜靜地凝望著那座巨城。
與吳大壯純粹的驚嘆不同,他的心中則是百感交集。
因為,記憶中,他是第二次來這里了……
而第一次。
是公司的團建。
“你……好像一點也不激動?”
一旁的華清棠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忽然開口道。
“嗯?”
張星落愣了一下,很快的收拾好了情緒,笑道,“你不也是一樣。”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隨師父來過了。”
華清棠輕輕的捋了一下發絲,“那個時候,師父行醫天下,為很多大老爺治過病。已經習以為常。”
“清棠,你說,費……先生,現在會在長安嗎?”張星落忽然想起了某件事。
華清棠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現在已經是日落時分了,車隊并沒有選擇直接入城。
而是在距離外郭約五里處的一座驛館停了下來。
此驛館名曰渭城驛。
背靠渭水,是入京前的最后一個官方落腳點。
驛丞是個年過半百的小老頭,看到宦官走下馬車時,便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口稱“恭迎天使大人”。
宦官輕輕的嗯了一聲,便徑直走向了驛館內最大最干凈的院落。
驛丞連滾帶爬地起來,親自在前面引路。
整個驛館的氣氛,本來還比較熱鬧。
原本還在院中閑聊的商旅客人,此刻卻被驛卒們客氣地請回了各自的房間。
張星落三人被安排在主院旁的一處跨院,條件尚可。
吳大壯剛想開口,就被張星落一個眼神制止了。
從踏入這渭城驛開始,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已處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之下。
謹言慎行。
這就是首先要做到的。
夜,很快就深了。
秋夜的寒氣從門窗的縫隙中鉆了進來,帶著渭水河畔特有的濕冷。
三人用完飯后,便回到了各自的房間。
張星落披著一件外衣,坐在桌案前,靜靜的思考著。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叩門聲響起。
篤,篤篤。
聲音極有分寸,既不會顯得突兀,又能確保屋里的人能夠聽到。
“誰?”
張星落開口問道。
“張從事,是在下,小安子。”
門外傳來一個壓低了的,略顯尖細的嗓音。
小安子是宦官身邊那個最得力的親信。
張星落起身走過去,拉開了門栓。
小安子躬身站在門外,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落做了個請的手勢。
“張從事,我們家公公有請,請您移步一敘。”
張星落皺起了眉頭。。
很奇怪。
這一路上,宦官對他始終不假辭色。
除了必要的傳達指令,兩人幾乎是零交流。
此刻深夜密召,其意何為?
是試探還是敲打?
還是……
另有圖謀?
無數個念頭在張星落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但臉上卻毫無波瀾,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有勞公公帶路。”
張星落跟在小安子身后,穿過月光投下的斑駁樹影。
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從庭院各處陰影里投來的銳利目光。
這些禁軍護衛,比在路上時更加警惕。
幾乎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將宦官所在的主院護得如鐵桶一般。
小安子將他引到主院正房的門前,自己卻停下了腳步,躬身道,“張從事請進,公公就在里面等您。”
說罷,他便垂手侍立在門旁,再無半點言語。
張星落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那扇虛掩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