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
“若是按陰家小娘子說的,那得先取了陰坡老木,而且得窖藏三載的才行……“
張老憨搖頭,“難辦啊!“
張星落很想學(xué)烏鴉哥。
瀟灑的往嘴里丟根煙,再掀了桌子,順便補(bǔ)上一句“難辦就別辦了”這樣的話。
但是他不敢也不能夠。大小王他還是分的清,能少挨幾巴掌那是最好不過了。
“一定會有辦法的。”
張星落站起身來,走到一旁給自己倒了熱水。
張老憨的枯手按在桌子上,“你可知道,陰坡老木要窖藏三載才行!就算你現(xiàn)在能伐到,但是咱們等得起嗎?官府可是幾日后就要咱家的人頭了!“
“知道,所以我們得想辦法……唔,去借陰家的窖。“
張星落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搖勻后喝了一口。然后伸出手指蘸著茶在案上畫了幾道線,“老爹你看,南陽有十七處地窖,至少有三處存放著陰木,呃……昨日我驗(yàn)過馬車底板的,哪里的木紋細(xì)密如疊浪,正是窖藏三年的老料。”
“咋?你要拆了陰家的馬車來做水排?“張老憨皺著眉頭。
張星落有些無語,雖然他也想過,但是如果他真這么干的話,八成那小娘子得提著刀跟他拼命。
然后他爺倆的人頭就掛在陰家門口了。
這年頭,偷東西就已經(jīng)是大罪了,更何況還是拆馬車這種高奢品。
那可是馬斯萊斯。
張老憨也回過神來自己的話有毛病,只能訕訕的摸了摸鼻子。
爐火跳動著,兩人都出了神。
片刻后,張老憨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你居然真敢驗(yàn)了她的馬車?小心被當(dāng)盜馬的賊剁了!”
張星落端著茶杯,感受著手中的溫度,“不至于的,我又不傻。等等吧,應(yīng)該很快就有信了。”
見老頭不解,他補(bǔ)充道,“昨天,陳氏不是派人去了南郊嘛,陰家人也去了。因?yàn)槟辖寄沁呌嘘幖宜枰臇|西,所以兩家在那邊肯定會有沖突。”
“估計(jì)還不小!”
“所以,老爹啊,當(dāng)我們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就找能解決的事情的人來解決。“
“如果還是解決不了,那就……”
“解決掉解決不了問題的人!“
眼看少年不在言語,自顧自的畫起圖時,張老憨也沒辦法了。從收養(yǎng)他的那天起,老頭子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尋常。
尋常百姓家的孩子這個年齡要么是漫山遍野的亂跑,要么就是下地幫家人干活。哪會像他這般,有著不同尋常的冷靜和天馬行空的思想。
這三十文大錢,花的值啊!
也不知道那個該死的牙婆是哪里撿來的。
張老憨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嘀咕著。
“陰家的小娘子真是熱心腸啊,又賢惠氣度又好。南陽那么多士族才子看不見,嘿,你猜怎么著,偏偏趕著上門來找你。”
“你說,我張老漢上輩子積了什么德,弄回來這么一個……呃不同尋常的玩意兒”
話里肯定是有話的,不過對于老爹的反諷,張星落只能裝聾作啞。
人是昨天出去的,事情是中午解決的。
門外忽傳來馬蹄急停的嘶鳴。
“你給我解釋解釋?”
陰晚晴裹著霜?dú)庾查_門,掌心攤開,有幾片帶血的木屑。
張星落面帶微笑,遞過去一杯茶,“不急不急,你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陰晚晴哼了一聲,不過也沒有拒絕。
接過熱茶淺淺的飲了一口,“看樣子,你是早就知道陳氏在盜伐我們陰家的窖木了?”
“湊巧湊巧。那天剛好上山,看到了陳家的馬車。我一時好奇就跟了過去,沒想到發(fā)現(xiàn)馬廄里藏著六車陰木,車轍印深三寸。”
少年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每車足重八百斤,夠打三百具水排齒輪,正好配他的三百私兵。”
“少跟我胡扯!我要真話!”
陰晚晴廣袖翻卷,一卷泛黃輿圖“唰”地鋪滿案幾,朱砂勾畫的窖址如血痕刺目。她指尖抵住西郊某處,冷笑道,“三句實(shí)話換三窖陰木。若你有一字虛言,日后就等著被砍頭吧。”
張星落垂眼掃過地圖,忽而輕笑,“這地圖怕是舊了。第七彎道半年前改過水道,陳胥的伏兵……”
他蘸著冷茶在彎道處添了條蜿蜒新線,“可都藏在這蘆葦蕩里。”
陰晚晴仔細(xì)的端詳著地圖上,“繼續(xù)!”
“是西郊窖,他們走汝南私渠,目前還剩十車。”
張星落指尖戳中地圖,飛快的說道,“但我要的不是木頭。你們陰家每月初三不是有運(yùn)硝石的車隊(duì)嗎?到時候借我用一用。”
說完在“私渠第七彎“畫了個圈。
“車隊(duì)?憑什么?”
陰晚晴看著張星落。
“就憑陳胥在第七彎道埋了伏兵。”
他丟出半截箭鏃,狼頭圖騰猙獰畢現(xiàn),“若是下次陰家車隊(duì)在那過彎,那必然是百顆人頭落地。”
陰晚晴看著箭鏃沉默不語。
片刻后,少女才低聲問道,“你想用我們陰家的硝石車隊(duì)……到底想做什么?”
上鉤了!
張星落心中一動,但是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晚晴,你覺得,陳家這般暗中囤積軍械物資,甚至不惜截?cái)喙俚溃皇菫榱藢Ω蛾幖覇幔俊?
陰晚晴眼神微凝。
張星落看著她的眼睛,“我可是聽說,陳家與郡丞劉欽過從甚密。但是,通敵叛國可是滅門之罪,劉郡丞再大膽,恐怕也不敢明著摻和吧?可若是……這等私下交易的證據(jù),‘恰好’落到了郡都尉或是其他什么人的手里呢?”
停頓了一下,“當(dāng)然,這只是我的胡亂猜測。我借車隊(duì),只是想運(yùn)些……急需的東西罷了,比如,一些不易獲得的優(yōu)質(zhì)礦料。”
陰晚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輕笑一聲,那笑容卻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好,我允了。但你要記住,陰家的車隊(duì),不能沾上半點(diǎn)不該沾的東西。”
“那是自然。”
兩只小狐貍相視而笑。
靜待了片刻后,這個美麗少女又道,“那……要如何才能破掉陳氏鎖甲?“
“……山人自有妙計(jì)。”
“少跟我裝腔作勢!陳氏私兵的鎖甲已煉到第七爐,你到現(xiàn)在連個水排齒輪都沒弄好……”
她的笑意驟然冰冷,“別忘了,若是交不了差,仔細(xì)你父子二人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