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公所回來,我們一推開大柵門,只見劉二后生剛剛擔了一擔水回來,正提著一桶水往門口的一個大缸里面倒。
“劉大哥,水井在哪兒?我們幫你去打水。”猴子特別有眼力勁。
“對,我們幾個一塊兒去幫你打水。”
“不用,我們村地勢高,沒有吃水井,我們吃水要到鷹嘴山腳下三四里的地方去擔水,那里有一個天然的大水坑,水可多了,我們祖祖輩輩都是喝那里的水長大的”。
“那冬天到哪里打水?”我問。
“冬天也去那兒打水,那兒的水可奇怪了,一年四季都有水,而且到了冬天天再冷也不會結冰。”
“這么神奇,快帶我們一起去看看。”老狐貍說。
“今天不行了,天已經快黑了,咱們先回屋吃飯,改天有時間我再領你們去看看那個神奇的大水坑。”
聽劉二后生這么一說,我這才想起,怪不得我們第一天來的時候,他告訴我們洗完臉的水不要倒掉,用那水還可以用來洗腳或者再干點別的。另外,那天我們都覺得這的水喝起來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原來他們是從山里的一個大水坑里打來的水。
“猴子,老狐貍,咱們幾個商量一下,從明天開始我們能不能輪流幫著劉二后生打水?”飯后,回到我們屋里我提議。
“沒問題,明天早晨咱們就一起去探路,然后每天兩人一組輪流去打水。”大家一致同意我的建議。
“最主要的是我想看看這個大水坑到底神奇在什么地方,會不會是一個溫泉?”老狐貍就是老狐貍,不論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們已經來到九道谷村兩天,卻一直還沒有好好看看劉二后生家到底是什么樣子的。直到現在才仔細的看了一下,三間正房,兩間廂房,一處豬圈,一間雞舍,院子四周除了大門之外,全部用沙棗樹和酸溜溜樹枝圍了起來。另外,我們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整個村莊幾乎所有的房屋墻上都用白石灰畫上幾個臉盆大小的圓圈圈。
這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里一會兒想起成成中學學生抗日的感人故事,一會兒想象著明天打水將是一種什么樣的場景,正在這時,忽然聽到院子里有一種奇怪的聲音,接著傳來許多狗的狂吠聲。
我趕快起來爬在窗戶上往外一看,只見一只大灰狼把劉二后生家的一只小豬叼出了院子。我趕忙起來敲打墻壁叫起劉二后生。劉二后生聽到聲音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咋啦,半夜三更的有啥事?”
“你家的小豬讓狼叼走了?”我著急的有些結結巴巴的說。
“你說我家的小豬讓狼叼走了,在哪兒?”
“在那兒。”我用手指了指。
劉二后生扭頭一看,轉身從門口拿了把砍刀就沖了出去,我隨后也跟著跑了出去。可哪能追得上。兩人剛追到村口就不見了狼的蹤影,沿路只留下小豬的斑斑血跡。
“都怪我,昨天晚上忘了檢查柵欄門關沒關好,我們莊戶人每年都還指望著它過年呢,這一下全他媽的泡湯了,只好喝西北風了,等我老婆回來我該怎么向她交代呀?”在返回的路上,劉二后生心生懊悔,一直不停的埋怨自己沒有把柵欄門關好,小豬讓狼吃了,將來無法向他老婆交代。
我看著劉二后生這么自責,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如果不是我們這么多人住在他家,他就不用像現在這么勞累,每天勞動完還要給我們做飯、打水,就不會為了照顧我們而忘記了關柵欄門,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我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大灰狼除掉。
回到屋里,猴子他們也都被狗的狂吠聲驚醒。我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和他們說了以后,大伙都很氣憤。猴子率先站出來說:“這大灰狼也太它媽的猖狂了,竟敢在我們眼皮底下把小豬活活叼走,這還了的,我們一定想辦法找準機會把這個大灰狼除掉,為九道谷的所有村民除害。”
“對,我們一定想辦法把這個大灰狼除掉,絕不能就這么讓劉二后生家的小豬白白送死。”大家一起附和道。
讓大灰狼這么一折騰,我們幾個人的睡意全無。于是,猴子提議我們干脆現在就去找水源去打水。我們穿好衣服,拿上扁擔和水桶剛剛推開柵欄門想出去,便被劉二后生喊了回來。
“都給我回來!這黑燈瞎火的出去,你們又不認得路,知道有多危險嗎?這里是山區不是城市,晚上什么野獸都可能出現,你們沒有看到我們村里所有房屋的外墻上都用石灰畫的白圈圈嗎,那都是用來嚇唬野獸的,平時沒有急事,晚上我們都不敢輕易出門。一個人如果想出門都要等到天亮以后。再說,你們住在我這,我就要為你們的安全負責,你們如果出了什么事,讓我怎么向村長、你們的校長、老師和你們的家長交代。現在統統都給我回屋睡覺,以后沒有我的同意,不能隨便上山。另外,你們都給我記住,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你們誰也不準說出去,誰要是說出去你們以后就不要在我這里住了。”聽劉二后生這么一說,我們幾個都乖乖的又回到屋里,脫衣服睡覺。
第二天早晨吃完早飯,我們全班同學便在賈校長、周老師和狗剩(曹村長因為臨時去公社開會,便委托狗剩參加奠基儀式)的帶領下,拿著鎬頭、鐵鍬去分校校址參加奠基儀式及勞動。
奠基儀式還挺像那么一回事,村長專門讓人制作了一塊石碑,上面刻著一行字:“戰備中學九道谷分校——1969·6”。石碑上面還用一條紅色綢子打了一個中國結。賈校長代表學校致辭,然后由賈校長、周老師和狗剩兒把石碑立在分校校址中央,再用土把它埋好。
奠基儀式剛剛結束,大家還沒來得及休息,這時天空風云突變,一大片烏云滾滾而來,緊接著電閃雷鳴,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落下來。
“不好,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大家不要慌,千萬不要往山下跑,都聽我指揮,低倒頭、貓著腰,跟著我一塊兒進半山腰的那個山洞里。”狗剩兒就像部隊里的指揮員,沉著冷靜,臨危不懼,揮動著手臂,大聲呼喊著指揮大家前往半山腰爬去。
等到我們跟著狗剩鉆進山洞,我們全部讓雨淋成了落湯雞,渾身沾滿了泥水,個個都像泥猴一般狼狽不堪。這時再透過山洞看看外面,頃刻間已經是滂沱大雨,像瀑布一般從天而降,頓時山洪爆發,肆虐的洪水夾雜著折斷的樹枝和石塊從山頂上奔瀉而下,就像一頭發怒的雄獅吼叫著沖下山去,吞食著山下的村莊,整個大地一下子就變成了一片汪洋大海。甭說當時,就是現在想起來都有些后怕,若不是狗剩及時果斷的帶我們進入山洞,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狗剩兒領我們進來的這個山洞那可是鬼斧神工,形狀就像一個大葫蘆,前面洞口很小,很隱蔽,每次只能容納一個人彎著腰鉆進去,走進去不遠就是一個大肚子非常寬敞,完全可以容納六七十號人。再一直往里走,就越走越窄,走到山洞盡頭,可以看見一縷光照射進來,竟然是一個天然的通風口。另外我們當時躲進山洞里看見外面雨下的那么大,還怕洪水灌進山洞里,哪知道盡管山上的洪水崩騰而下,兇如猛獸,但是山洞頂上有一塊巨大的石頭恰似房檐和一把利劍,讓洪水望而卻步,波濤洶涌的洪水路過這里只好從山洞口一躍而過,而山洞里卻是毫發無損。此時此刻這座山洞便成了名副其實的花果山水簾洞。
“好漂亮的水簾洞啊!”同學們不約而同的驚嘆道。
“可不是嗎,聽我養父曹村長說,這個山洞可是當年李井泉司令員、大青山抗日游擊隊和成成中學的師生們都住過的山洞。”
“狗剩兒哥,你剛才指揮我們進山洞的樣子太帥了,就像電影《平原游擊隊》里的李向陽一樣帥。”麻袋伶牙俐齒,說出話來就像百靈鳥唱歌一樣動聽。
“那也沒啥,山里人在這里呆慣了,什么天氣都遇到過,所以也就見怪不怪了。不過,今天突然下這么大的雨我還是第一次遇見。”狗剩兒總是把事情說的那么輕描淡寫。
“狗剩兒哥,反正現在我們也出不去,不如你給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唄。”石見提議。
“我可沒有什么故事,想聽故事還得找曹村長。”
“狗剩兒,那你就給我們講一講你名字的來歷唄,我們師生都挺好奇。”周老師也覺得狗剩兒這個名字肯定有個不尋常的來歷。
“既然周老師和學生們都對我的名字感興趣,那么我先給大家點著火,然后就給你們講講我名字的來歷。”
狗剩兒說完,從山洞里找了幾根以前人們留下的干樹枝,用打火機點著,讓大家圍著火堆坐了下來。
大家聽說狗剩兒要講他名字的來歷,都圍了上來。
“我們當地人有一種迷信說法或者叫習俗,就是小孩子出生的時候先給孩子起一個小名,生怕孩子被閻王爺給抓走,所以就會給孩子們起一個不太順耳的小名,比如狗剩兒、狗娃子、狼不吃等等。我的名字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起的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從小就沒有見過我的父母,我是被曹村長從山里撿回來的一個孤兒,那時候我還不到一歲。我長大后聽曹村長說,他撿到我的時候,我被一塊布包裹著,里面用一塊牛皮紙寫著‘狗剩兒,1940年9月3日出生。’至于我父母是誰,我姓什么,叫什么我是一概不知。曹村長一直把我當作自己的兒子養大成人,也一直沒有給我改名,也沒有加姓,就叫狗剩兒。解放后,曹村長他們懷疑我的父母可能是大青山抗日游擊隊成員為了打仗或者是當地村民為了逃避日本鬼子掃蕩才不得已把我遺棄。于是,他們曾托人多方面打聽我父母的消息,可事到如今還是沒有一點下落。所以,狗剩兒可能就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個名字,我的父母到底是誰也可能成為我一生的謎團。”說到這里,狗剩兒眼淚汪汪的都快流了出來。
“對不起,狗剩兒哥,我讓你勾起了傷心事,現在我們大家一起唱首歌吧,《游擊隊之歌》,我來起頭”麻袋不愧是我們班的宣傳委員,關鍵時刻起到鼓舞人心的作用。
“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唱!”
“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我們都是飛行軍,哪怕那山高水又深;在密密的樹林里,到處都安排同志們的宿營地;在高高的山崗上,有我們無數的好兄弟;沒有吃,沒有穿,自有那敵人送上前;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我們生長在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自己的,無論誰要搶占去,我們就和他拼到底······”悠揚的歌聲頓時在山洞里回蕩······
眼看著時間到了中午,雨雖然小了許多,但山上的洪水還在持續不斷地往下流淌著······
這場雨一直持續到下午三四點鐘才停了下來。
人們走出山洞,哇,空氣好清新啊!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猛吸兩口新鮮的空氣。可是,眼前的景象卻讓人大吃一驚:整個山坡上到處都是折斷的樹枝和被洪水沖刷下來的石頭,原本很平坦的山坡被洪水沖刷出一條條壕溝,就好像大地在向人們哭泣······
“下這么大的雨,發這么大的洪水,也不知道現在村子里鄉親們怎么樣了,大家整理好隊伍,趕緊下山”賈校長心里首先考慮到鄉親們的生命安危。
于是,同學們排好隊點完人數,便開始下山。這時,人們才感覺到肚子餓了。
“瞧,那有顆果樹,我去給你們摘幾個果子來。”猴子這個綽號果然名不虛傳,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蹭蹭蹭跑過去爬上山坡上的一顆果樹上摘果子。正當同學們為他拍手叫好時,只見那顆果樹由于剛剛受到洪水的沖擊突然朝山坡外倒了下去,隨著“咔嚓、咔嚓,”的響聲,樹根也眼看就要被拔起。情況十分危急!說時遲那時快,狗剩兒一個箭步沖過去,拽住樹根,身體用力后仰,兩只腳死死的登著旁邊的一個樹樁。這時,賈校長、周老師和我們幾個人也快步跑過去,大家就像拔河一樣,幫助狗剩兒死死的拽住樹根不讓它掉下去。好在猴子腿腳靈活,身體雖然還懸在半空,兩只手卻牢牢的抓著樹干,兩只腳緊緊的勾住樹干。
“猴子,堅持住,我們大家來救你!”同學們一起大聲喊道。
“再堅持一下,抓住樹枝不要松手,我來幫你。”狗剩兒看見大家已經把這顆樹緊緊的拽住,他邊說邊松開手把他腰上纏著的布帶子解下來,一頭拴在木樁上,另一頭拴在一個長樹枝上交給我說:“一會兒你看見我站在那個同學下面朝你揮手,你就用樹枝把這個帶子挑給他,讓他一只手抓住帶子再松開另外一只手。”說完,狗剩兒順著山坡慢慢走到猴子下面,然后對我揮了揮手,我立刻便把帶子挑給猴子,狗剩兒讓猴子一只手抓住帶子,另一只手松開,跳到地上,狗剩兒順勢把猴子攔住,然后,兩人一前一后抓住帶子慢慢的爬了上來。這時,大家才感覺到每個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是有驚無險。
回到村里已經是下午六點多鐘,曹村長也已經從公社開會聞訊趕了回來,正領著村干部查看災情。曹村長看見我們都安全的回來,非常高興。“我就知道咱們這些學生娃娃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你們就像成成中學的那些學生娃娃一樣,都是好樣的!”曹村長的一番話讓我們感到心里熱乎乎的。
這次洪水雖然來勢洶洶,但由于曹村長未雨綢繆,前幾年就在村子周圍挖了幾條泄洪渠,所以這一次洪水雖然來勢兇猛卻沒有造成人員傷亡,房屋損失也不大,只是一些土地和莊稼被洪水毀壞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