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山道比官道崎嶇十倍。
趙無燼踩著陰影鋪就的緩沖層，在嶙峋怪石間騰挪前行。
越靠近黑石堡，空氣中的幽冥氣息越發粘稠，呼吸時像有冰渣順著氣管滑入肺部。
奇怪的是，這種環境反而讓他體內的灰燼之力更加活躍，仿佛回到了主場。
“應該就是那里...”
翻過最后一道山脊，黑石堡赫然矗立在對面山腰。這座依山而建的方形堡壘通體漆黑，四角望樓已經坍塌了兩個，剩余兩個也搖搖欲墜。
最引人注目的是堡墻上那些巨大的爪痕——每條都有丈余長，深達尺許，像是某種巨型猛獸的杰作。
但真正讓趙無燼駐足的是堡壘與古戰場之間的景象：濃霧如墻般將古戰場完全籠罩，而黑石堡就像抵住霧海的堤壩。
霧中偶爾有龐然陰影游過，輪廓似蛇似蜈，每次移動都帶起霧浪翻涌。
“先探堡壘。”
他悄然下山，在距離黑石堡百丈處突然剎住腳步。
陰影之眼傳來刺痛預警——前方看似普通的草地上，布滿無數細如發絲的灰綠能量線！這些細線縱橫交錯構成立體網絡，有些甚至延伸至樹冠高度，形成個直徑三百丈的球形結界。
“千絲引魂陣...”趙無燼通過對照吞噬的紫衣人記憶認出了這個兇名赫赫的陣法。
一旦活物觸碰絲線，不僅會引來幽冥生物，還會被直接抽取魂魄作為養料。
從絲線顏色判斷，這陣法至少運轉了上百年。
謹慎地分出一縷陰影，他模擬野兔形態躍向陣法。
陰影兔剛觸碰到第一根絲線，整個網絡頓時亮起駭人綠光。數以千計的絲線如活物般纏繞上來，眨眼間就將陰影兔絞碎吞噬。
更可怕的是，古戰場的濃霧中立刻傳來回應般的嘶吼，三個馬車大小的黑影向這邊疾馳而來！
“果然有陷阱。”
趙無燼立刻收斂氣息，《幽影噬虛觀想圖》運轉到極致。
灰白光暈在體表形成鏡面反射層，完美融入環境。同時腳下陰影擴張成薄毯，托著他離地三寸，避免觸碰任何實體。
三個黑影沖到陣法邊緣時突然剎住。透過陰影之眼，趙無燼看清了它們的真容——人面蛛身的怪物，八條節肢末端是鋒利的骨鐮，腹部則鑲嵌著張扭曲的人臉。
它們圍著陣法缺口打轉，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嘶鳴，最終悻悻退回霧中。
確認危險暫時解除，趙無燼開始研究破陣之法。
尋常方法根本不可能通過這種規模的引魂陣，但他有個冒險的想法：既然絲線對幽冥能量有反應，何不用純粹的幽冥結晶作為誘餌？
從影域取出一塊未經凈化的幽冥結晶，他小心地用陰影包裹著送到十丈外的陣法節點處。
結晶暴露的瞬間，整個陣法都向那邊傾斜，絲線如聞到血腥的鯊魚般蜂擁而去！
“就是現在！”
趙無燼箭一般射向堡壘，陰影在身后形成流線型護罩。
短短一息就穿過百米危險區，當他踏足黑石堡臺階時，身后的結晶已被吞噬殆盡，絲線網絡重新歸位。
堡壘大門早已腐朽，只剩半邊鐵門歪斜地掛著。門口散落著大量青銅鎧甲碎片，每片都刻著與天烽軍相似的星紋。
就在趙無燼彎腰檢查時，那些碎片突然震顫起來，發出細微共鳴聲！
更糟的是，額頭的星紋印記不受控制地浮現，與鎧甲碎片產生能量共振。
一道金光從印記射出，在滿地碎片上掃過，最終指向堡壘深處。古戰場的濃霧突然劇烈翻騰，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了。
“該死！”趙無燼強行壓制星紋，但為時已晚——霧中傳來密集的爬行聲，至少十頭人面蛛怪正朝這邊沖來！
沖入堡壘內部，眼前是條傾斜向下的甬道。墻壁上的火把早已熄滅，但陰影之眼能清晰看到墻面上刻滿壁畫。
匆匆一瞥間，那些壁畫講述著古老故事：星紋武士們在此建立要塞，對抗從深淵涌出的怪物；后來霧中出現了更可怕的東西，武士們一個個消失；最后畫面顯示幸存的守衛封閉了堡壘某處...
“轟！”
身后傳來巨響，第一頭蛛怪已經撞上半塌的大門。趙無燼無暇細看壁畫，沿著甬道疾馳而下。
隨著深入，地面開始出現戰斗痕跡——嵌在墻里的箭矢、干涸的血漬、甚至幾具靠著墻的干尸，手中還緊握著星紋長劍。
甬道盡頭是間圓形大廳，中央有個深不見底的天井，周圍散落著更多鎧甲碎片。
最引人注目的是墻上那道青銅大門——門縫處貼著七張符箓，每張都寫著“封”字，但已經褪色大半。
蛛怪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趙無燼迅速檢查四周，發現天井邊緣刻著圈細小符文。
當星紋印記的光掃過時，這些符文突然亮起，組成一行古篆：
【星輝照路，魂歸故里】
“天烽軍的機關...”
他毫不猶豫地躍入天井！下落過程中，星紋印記自動形成金色光罩。井壁上的符文逐一亮起，下墜速度隨之減緩。最后十丈時，井底突然出現個旋轉的光陣，將他穩穩接住。
雙腳觸地的瞬間，周圍火把自動點燃。這是個半球形的地下廳堂，中央高臺上放著口青銅棺槨，棺蓋上是完整的星紋鎧甲。
更驚人的是四面墻壁——全是密密麻麻的靈位，每個牌位下方都掛著個小布袋，從輪廓判斷里面裝著骨灰。
“黑石堡守將陵？”
謹慎地靠近棺槨，趙無燼發現鎧甲心口位置有個凹槽，形狀與天烽將令完全一致。而棺槨側面刻著墓志銘：
【天烽軍黑石衛指揮使趙破虜之墓】
【永鎮幽冥于此】
“趙？”這個姓氏讓趙無燼心跳加速。是巧合，還是...
“咔嗒。”
背后突然傳來機括聲。趙無燼猛地回頭，看到個穿著殘破星紋鎧甲的“人”從陰影中走出。
確切地說，是鎧甲自己在移動——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團灰霧在頭盔處流轉！
“擅闖...趙將軍...安眠之地...死！”
鎧甲舉起銹跡斑斑的長劍劈來。趙無燼側身閃避，青銅劍自動出鞘格擋。兩劍相撞的瞬間，星紋印記與鎧甲胸口的凹槽同時發光，那團灰霧突然停滯了一瞬。
“你是...繼承者？”鎧甲的聲音變得困惑，“不...不止...血脈...你是...”
話未說完，頭頂突然傳來蛛怪挖鑿巖壁的聲響。
灰霧立刻狂暴起來：“它們來了！快走！”鎧甲猛地推開棺槨，露出下方暗道，“拿著這個！去找相柳城的...咔咔咔...”
最后幾個字被雜音淹沒，鎧甲突然散落一地，灰霧消散無蹤。趙無燼撿起鎧甲掉落的東西——半塊青銅虎符，斷口處還帶著干涸的血跡。
蛛怪的嘶鳴已近在咫尺。他毫不猶豫地跳入暗道，棺槨在頭頂自動閉合。黑暗中，暗道傾斜向下，最終通向...
水聲。
當趙無燼滑出暗道盡頭時，發現自己站在一條地下河邊。
河水漆黑如墨，岸邊系著條小舟，舟上放著盞青銅燈。燈罩上刻著與天烽將令相同的星紋，而燈芯竟是截指骨！
更詭異的是，河水倒映出的不是他的身影，而是一團模糊的金色光暈。
當他伸手觸碰水面時，指尖傳來的不是濕冷，而是某種...空間漣漪？
“空間暗河？”趙無燼想起王胖子提過的傳說。某些古戰場下方會形成這種特殊水道，能讓人瞬息千里，但代價是...
燈突然自燃，綠色火光照亮整個洞窟。借著光線，他看到岸邊石壁上刻著警告：
【魂燈引路，血肉為舟】
【非天烽血脈者，永墮虛空】
小舟無風自動，纜繩自行解開。趙無燼握緊半塊虎符，在跳上小舟的最后一刻回頭望去——暗道出口處，幾只骨鐮已經刺穿巖壁，人面蛛怪的嘶吼回蕩在洞窟中。
魂燈綠火大盛，小舟如離弦之箭射向暗河深處。在完全被黑暗吞噬前，趙無燼的陰影之眼捕捉到河底景象：無數青銅棺槨靜靜躺在水下，每個棺蓋上都刻著星紋，而棺槨之間...
...漂浮著身穿紫衣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