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離城的燈火在身后縮成一小團昏黃。
趙無燼沿著官道向南疾行，陰影在腳下鋪就緩沖層，每一步都能滑出三丈遠。
這種移動方式消耗極小，是《青鸞翔天訣》與影遁術結合的新技巧。離開城墻庇護不到十里，空氣中的甜腥味就濃烈起來——那是幽冥生物特有的腐朽氣息。
“簌簌...”
路旁灌木叢中，半透明的手臂如海草般搖曳。趙無燼的陰影之眼自動激活，視野中頓時出現五六個游魂在田野間飄蕩。
它們有人形也有獸狀，共同點是胸口都有個灰綠漩渦，不斷吞噬著周圍的活性能量。
“和城里真是兩個世界?！?
他刻意放重腳步，一個游魂立刻扭頭“看”來。那沒有五官的臉中央裂開條縫，露出七鰓鰻般的口器。
但就在游魂撲來的瞬間，趙無燼額前隱去的星紋微微一閃，游魂如遭雷擊般僵住，轉而撲向不遠處一只夜啼的野鳥。
“果然對轉輪氣息敏感...”
繼續前行，官道漸漸被荒草侵蝕。
每隔幾里就能看到廢棄的田莊，有些房屋還保持著生活痕跡——餐桌上發霉的飯菜、晾衣繩上朽爛的衣衫、甚至幾具靠在墻邊的干尸，皮膚上滿是細小的穿孔，像是被什么蟲子蛀空了。
子夜時分，趙無燼在一處岔路口停下。路碑顯示向左是官道，向右則通往某個已經磨滅的地名。
陰影之眼穿透黑暗，看到右邊小路上游魂密度是官道的三倍有余，而官道上每隔百步就立著盞青銅燈——雖然大多已經熄滅，但燈柱上殘留的符文仍能驅散幽冥。
“王朝的交通管制？”
選擇官道后，他很快發現規律：燈柱完好的路段游魂絕跡，而燈滅處必有幽冥生物聚集。
更詭異的是，這些游魂會圍著損壞的燈柱打轉，像飛蛾撲火般被殘余符文灼傷也不退縮。
“怕光又嗜光...”趙無燼想起實驗室的小白鼠，這種矛盾行為背后必有原因。
他故意用陰影激活一盞殘燈，符文亮起的瞬間，游魂們尖叫著退散，但幾息后又瘋狂撲回，甚至撕咬發光處直到燈徹底熄滅。
凌晨時分，官道延伸進一片黑松林。這里的幽冥濃度陡然提升，樹木枝干上掛滿蛛網般的灰綠菌絲，每走幾步就能看到被菌絲包裹的動物尸體。
趙無燼的陰影之眼突然刺痛——前方百米處，三個游魂正在分食什么活物！
悄聲靠近后，畫面令他胃部抽搐：那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右臂異化成鐮刀形狀，此刻正徒勞地揮舞著。
三個游魂輪流撲上，每次接觸都會從他身上扯下一縷半透明的“絲線”——那分明是靈魂碎片！
少年已經目光渙散，鐮刀臂的動作越來越慢。趙無燼本想繞道，卻見少年腰間掉出塊木牌，上面刻著“相柳”二字。
“算你運氣好?！?
陰影如箭射出，精準刺入三個游魂胸口的灰綠漩渦。饕餮觀想之力發動，游魂被瞬間分解成最基礎的能量，通過陰影連接反哺給趙無燼。
這種純凈的靈魂能量讓他精神一振，連維持星紋空間牢籠的消耗都減輕不少。
少年癱倒在地，瞳孔已經開始擴散。趙無燼蹲下檢查，發現他后頸有個新鮮的針孔，周圍皮膚呈現灰綠色——是被故意注射了幽冥物質后丟棄的“誘餌”！
“誰干的？”他掐著少年人中問道。
“紫...紫衣...”少年聲音細如蚊蚋，“他們說...我靈根...雜質太多...”
話未說完，少年突然劇烈抽搐，鐮刀臂不受控制地劈向趙無燼咽喉！陰影自動防御，但更可怕的變化隨之而來——少年皮膚下浮現出蛛網狀灰綠紋路，與柳青璃當初的幽冥印記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壁w無燼眼神轉冷。紫衣人不僅在搜尋轉世印記，還在用活人做幽冥實驗。
他毫不猶豫地并指如刀，灰白光暈覆蓋指尖，精準刺入少年后頸的針孔處。
饕餮觀想的轉化之力涌入，將幽冥污染逐步凈化。這個過程痛苦異常，少年像離水的魚般彈跳掙扎，最終在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后昏死過去。但至少，他皮膚下的灰綠紋路已經淡化到幾乎看不見。
“能不能活看你自己了。”
趙無燼將少年安置在樹洞中，留下少許凈化過的幽冥結晶。這種能量對正常人是劇毒，但對被幽冥侵蝕過的體質反而能暫時續命。
繼續趕路，天色漸亮。幽冥生物的活動頻率確實與黑暗成正比，黎明時分大多數游魂都鉆入地下，只剩少數強大的還在游蕩。
趙無燼趁機加快速度，陰影在背后形成流線型的助推力。
正午時分，他在官道旁發現一座廢棄廟宇。石砌的圍墻倒塌大半，但主殿還算完整，匾額上“山君廟”三字依稀可辨。
這種小神祠在離國隨處可見，供奉的都是地方性的小神祇，正是理想的臨時休整點。
殿內積灰寸厚，供桌上躺著幾只干癟的鼠尸。趙無燼用陰影掃出一塊干凈區域，青銅劍偽裝成燒火棍插在腰間。
他特意讓手背浮現出幾處鱗片狀紋路——這是離國平民常見的低等異變，完美符合“丙等靈根”的偽裝身份。
啃著從南離城帶的干糧，趙無燼復盤這兩日的發現。離國的社會結構比他想象的更畸形：城內是精密運轉的榨取機器，城外則是幽冥肆虐的試驗場。
而相柳城作為離國第二大城，情況恐怕更加復雜。
“父親知道這些嗎？”他摩挲著青銅劍柄。趙金寶年輕時從相柳城來到南境，對故國的黑暗應該心知肚明。為什么要選擇回去？趙氏老宅又藏著什么秘密？
休息片刻后，他嘗試聯系烽火臺的影子分身。感應比昨日清晰許多，分身已經吸收了大量幽冥能量，正在形成某種獨立意識。
最驚人的是，通過分身視角，趙無燼看到轉輪陣圖發生了變異——七個光輪中有三個變成了灰綠色，正在反向吞噬幽冥領主的攻擊能量！
“有意思...”他正想深入探查，廟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迅速隱入陰影，趙無燼看到三個穿粗布衣的樵夫走進廟院。他們扛著新鮮砍伐的柴火，裸露的手臂上都有工具型異變——一人手指如鋸條，一人掌心嵌著斧刃，最后個年輕人脖頸兩側長出鰓狀器官。
“就在這分吧?！变徶笣h子放下柴捆，“天黑前得趕回去，最近夜游子越來越多了?！?
他們熟練地生火做飯，交談中透露出關鍵信息：幾千里外的相柳城最近在花大價錢大量收購“陰沉木”，到處都有商隊在收購，說是要加固城墻防御某種即將到來的“大潮”。
“我聽城里表哥說...”鰓脖青年壓低聲音，“上個月有隊紫衣老爺去了城西古戰場，回來時少了兩個人，剩下的都瘋了，整天念叨什么'灰燼醒了'...”
趙無燼瞳孔微縮?；覡a？灰燼真君？難道相柳城附近有天烽軍的遺跡？
樵夫們很快離去，留下篝火余燼微微發紅。趙無燼從陰影中現身，盯著那點火星若有所思。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對“兩個星期趕到相柳城”的預估太過樂觀——按現在的線索密度，沿途恐怕會遇到更多變故。
夜幕再次降臨時，他收拾行裝繼續趕路。官道在前方分叉，一條繼續向南，另一條則轉向西南方的山地。路碑顯示西南方向有個叫“黑石堡”的地方，而樵夫提到的古戰場就在那附近。
陰影之眼遠眺，西南天際隱約有灰綠光暈流轉。
“繞個路吧。”趙無燼轉向西南小道。相柳城可以晚點到，但“灰燼醒了”這種線索不容錯過。
更何況...他摸了摸額前隱藏的星紋，那里正傳來微弱的牽引感，仿佛在呼應遠方的什么東西。
靴底碾過路邊一具不知名的獸骨，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趙無燼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能毫無障礙地接受這個世界的詭異，甚至開始享受陰影吞噬幽冥的快感。這種適應速度快得可怕，就像...他本就屬于這里。
夜風吹散了這個危險的念頭，只剩下官道上孤獨前行的身影，漸漸融入愈發濃重的幽冥霧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