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離官道上的塵土帶著奇特的鐵銹味。
趙無燼坐在藥材車隊最后一輛板車上，看似閉目養神，實則通過微瞇的眼縫觀察沿途景象。
離開邊關已三日，離國與魔宗領地的差異越發明顯——這里幾乎沒有荒地，每寸土壤都被開墾成階梯狀農田，稻穗沉甸甸地壓彎莖稈，田間勞作的農夫密集如蟻群。
“客官嘗嘗？剛摘的離果。”車隊伙計遞來一籃紅得發紫的果實，“南離特產，補血養氣。”
趙無燼道謝接過，陰影之眼悄然運轉。果實表面籠罩著極淡的血色霧氣，分明是用特殊方法催熟的。他假裝咬了一口，實則讓袖中陰影吞噬果肉。
“老丈，那邊高塔是做什么的？”他指著遠處一座八角形建筑問道。塔頂懸浮著青銅圓盤，不時有光柱射向周圍村落。
伙計咧嘴一笑，露出鋸齒狀的牙齒：“那是'育英堂'，滿十歲的姑娘小伙都得去測靈根。”他壓低聲音，“上月我們村王二丫測出丁等靈根，全家免了三年賦稅哩！”
趙無燼順著話題套話，很快拼湊出離國的人口政策：所有適齡者必須參加靈根測試，甲等入“仙苗營”，乙等編入官坊勞作，丙丁等則強制婚配。路邊褪色的標語牌上，“多子多福，報效王朝”八個大字依稀可辨。
正說著，一隊差役縱馬而過。這些官差清一色右臂異化成刀鋒形狀，陽光下泛著金屬冷光。為首者突然勒馬，刀臂指向車隊：“路引！”
車隊主人慌忙遞上文書。差役用刀臂劃過紙面，刃上浮現綠色符文：“南離城的藥材？可有'靈驗盤'檢測印記？”
“有有有！”車隊主人從懷中取出青銅圓牌，趙無燼注意到他遞牌子時手指在微微發抖。
差役將圓牌按在自己額前，第三只眼從眉心皮肉中裂開，掃視片刻后突然指向趙無燼三人：“他們呢？”
“是...是小人表親家眷，娘子染病去南離求醫...”
刀臂差役翻身下馬，金屬足跟砸起一片塵土。趙無燼暗中繃緊肌肉，青銅劍在布包裹中微微震顫。就在差役逼近板車時，柳青璃適時地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黑血吐在車前。
“晦氣！”差役連忙后退，刀臂上浮現防護符文，“過去吧！記住進城前必須過靈驗盤！”
車隊再度啟程后，趙無燼的陰影之眼掃過那個青銅圓牌——牌內竟藏著微型陣法，每使用一次就會吸收持有者一縷精氣！而車隊主人似乎毫不知情，正心疼地擦拭著被差役弄臟的牌子。
傍晚時分，車隊在一個集鎮歇腳。趙無燼借口打水離開，在鎮中心廣場發現了個詭異現象：居民們排著長隊將寫有名字的竹簡投入地下的青銅甕中，而幾個穿紫邊白衣的官差正在記錄。
“老伯，這是在做什么？”他問一個缺了半邊臉的老人。
老人左臉傷口處蠕動著肉芽，聞言露出敬畏神色：“每月一次的'升仙抽簽'啊！抽中的能去天元城服侍仙師，光宗耀祖！”
陰影之眼穿透地面，趙無燼胃部一陣抽搐——那些青銅甕底部連著管道，直通地下某個血肉工坊般的場所。最近被抽中的“幸運兒”，此刻正被泡在琥珀色的液體中，像標本般懸浮著！
回到客棧，他將所見告知柳青璃二人。阮輕舞聞言骨鞭殘端都蜷縮起來：“比魔宗還狠...我們至少讓材料死得明白。”
“大虞王朝要維持陣法運轉，需要海量靈根精氣。”柳青璃靠在窗邊，月光照在她恢復血色的臉上，“但這么大規模的收割...他們在準備什么？”
次日清晨，車隊終于看到南離城的輪廓。這座雄城依山而建，城墻高聳入云，表面鑲嵌著無數青銅鏡面，在陽光下形成光怪陸離的圖案。更令人震撼的是城外運河——上千艘帆船穿梭如織，每艘船首都有個水晶球，船夫將手按在上面就能操控方向。
“那是導靈水晶。”車隊主人自豪地介紹，“咱們離國三大發明之一！”
排隊入城時，趙無燼注意到守城士兵的變異更加極端：有人眼球變成復眼，有人背后伸出額外的手臂，甚至有個軍官頭顱直接異化成鷹首。但所有變異都明顯朝著增強戰斗或勞動能力的方向發展，沒有魔宗領地那種純粹追求力量的猙獰異變。
“所有人必須通過靈驗盤檢測！”鷹首軍官尖嘯道，“有幽冥污染者當場格殺！”
所謂的靈驗盤是城門處一面巨型青銅鏡，每個入城者都要在鏡前站立三息。趙無燼暗中運轉《幽影噬虛觀想圖》，灰白光暈在三人皮膚下流動，模擬出與周圍人類似的變異波動。
“你...”排在前面少女突然回頭，脖頸處的鱗片微微發亮，“你的眼睛好干凈...”
她話未說完，趙無燼的影子就順著地面悄悄攀上她的腳踝。陰影之眼一閃而逝，少女眼神頓時迷茫起來，撓了撓頭轉回去，忘記了自己要說什么。
“紫衣人！”阮輕舞突然掐了掐趙無燼的手腕。
城門內側，三個穿紫袍的身影正在抽查行人。他們戴著銀白面具，手中玉尺不時點在路人額頭。被點中者無不渾身顫抖，額前浮現出各種印記——有的被當場帶走，有的則獲準通行。
“找轉世印記的...”柳青璃聲音緊繃，“趙無燼，你的星紋...”
趙無燼早已感到額頭星紋在發燙。更糟的是，青銅劍也開始不安分地震動，似乎感應到了什么。他不動聲色地將劍柄往布包里塞了塞，同時引導更多灰白光暈覆蓋額頭。
就在三人即將通過靈驗盤時，異變突生——鏡面突然劇烈閃爍，照出趙無燼腳下不自然的影子輪廓！警報聲驟然響起，鷹首軍官的喙張開到夸張程度：“有異常！”
千鈞一發之際，趙無燼的陰影突然分裂出一小塊，如離弦之箭射向城門某處。下一秒，一個試圖偷渡的游魂被陰影逼出原型，在鏡前發出刺耳尖嘯。
“是幽冥游魂！”士兵們立刻調轉矛頭。
趁著騷亂，三人迅速通過檢測。但趙無燼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安全——靈驗盤肯定捕捉到了什么，紫衣人很快就會排查到他們頭上。
“先找落腳處。”他壓低聲音，“今晚我要試試《饕餮觀想圖》。”
穿過繁華的街市，陰影之眼不斷捕捉到更多細節：藥鋪柜臺下的抽氣裝置、酒樓菜單上的“靈血釀”、武館門口展示的“異變引導術”...這座看似繁榮的城市，每個環節都在精密地榨取和塑造著居民的生命力。
最令人不安的是孩童——七八歲的孩子背著書包去“靈修堂”，他們大多已經顯露出初步異變特征，而家長臉上滿是自豪而非恐懼。
客棧安頓好后，趙無燼取出獸皮卷軸。當《饕餮觀想圖》展開時，七重咽喉的立體投影再次浮現。這次他注意到，每重咽喉深處都藏著一枚微型符文，組合起來赫然是“吞噬轉化“的道紋！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這套觀想圖的精髓不在于吞噬，而在于將吞噬之物轉化為無害能量的法門——正是他現在最需要的。
窗外，南離城的青銅鏡墻開始反射落日余暉，整座城市籠罩在血色的光暈中。而在城墻陰影處，三個紫衣人正拿著玉尺，挨家客棧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