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霖谷上空，最后一縷陽光被灰霧吞噬。
柳青璃的蟲群真身在半空中艱難飛行，原本銀光閃閃的蠱蟲如今死傷過半，剩下的也都帶著灰綠色病斑。
她不得不每隔片刻就主動剝離一批被污染的蟲子，否則幽冥之氣會順著蟲群聯系侵蝕她的元神。
“再快些！那東西要完全降臨了！”
下方街道上，莫長離拖著斷折的左臂狂奔。原本威風凜凜的骨刃如今只剩半截，斷口處不斷滲出森白骨髓。
他身后是脖頸只剩一半的阮輕舞，十二根骨鞭斷了九根，剩下三根如拐杖般支撐著她踉蹌前行。
三人身后半里處，谷主府正在崩塌。不是普通的倒塌，而是每一塊磚石、每一根梁柱都在扭曲變形，如同融化的蠟油般被吸入那個不斷擴大的灰色漩渦。
漩渦中心，那只布滿眼睛的巨手已經探出到肘部，每一只眼睛都在轉動，每一道視線都讓所及之處的活物瞬間僵直。
“去南門！”
柳青璃嘶吼道，聲音像是千萬只病蟬在振翅，“我的金蟬蠱還能堅持三里！”
莫長離咬牙捏碎一枚骨符，斷臂處突然噴射出數十條細如發絲的骨線，在身后交織成一張大網，暫時阻擋了蔓延的灰霧。
但骨網剛成型就被染成灰綠色，開始反向生長出尖刺。
“該死！連百骸骨都能污染！”他猛地拽住阮輕舞，“用那招！”
阮輕舞殘缺的脖頸發出“咔咔“聲響，從懷中掏出一個骨哨含在口中。
刺耳的哨聲響起，三人周圍的空氣突然扭曲，所有聲音都被隔絕在外。
“只有三十息！”她滿嘴是血，“幽冥詭魔能靠聲波定位！”
三人拼盡全力向南沖刺。街道兩側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無數張人皮如旗幟般掛在殘垣斷壁上，全都保持著死前那一刻的滿足笑容。
更可怕的是，這些人皮時不時會突然鼓脹，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蠕動。
“小心右邊！”柳青璃突然俯沖下來，蟲群組成屏障。
幾乎同時，一張懸掛的商人皮囊爆裂開來，灰綠色膿液如箭雨般射向三人。
大部分被蟲群擋住，但仍有幾滴濺到莫長離背上，立刻腐蝕出碗口大的血洞。
“啊！”他悶哼一聲，卻不敢停下，“柳青璃！你的血遁術呢？！”
“用不了了！”柳青璃的蟲群又縮小一圈，“幽冥之氣封鎖了空間法則！”
一聲震天動地的嘶吼從后方傳來。骨哨的隔音結界如玻璃般破碎，阮輕舞七竅流血倒地。三人回頭，看到了永生難忘的景象——
灰色漩渦已經擴大到籠罩半個青霖谷，那只巨手完全伸出，后面連接著山岳般的模糊軀體。軀體表面不斷有面孔凸起又凹陷，依稀能辨認出谷主、侍衛長甚至之前被吞噬的影衛模樣。
這怪物僅僅是存在，就讓方圓千丈內的建筑如沙堡般崩塌！
“幽冥...領主...”阮輕舞掙扎著爬起，“至少是金丹巔峰...“
柳青璃的蟲群突然全部炸開，化作銀色霧氣包裹三人：“我用本命蠱掩蓋氣息！莫長離，用地行骨遁！”
莫長離臉色慘白：“我只剩一條手臂——”
“那就斷臂求生！”柳青璃厲喝。
莫長離眼中閃過一絲狠色，右手成刀猛地斬在左肩。
整條左臂齊根而斷，落地后立刻化作無數骨刺鉆入地面。大地開始震顫，一道蒼白的骨徑在三人腳下展開。
“走！”
骨徑如活物般蠕動，帶著三人飛速滑向南門。
代價是莫長離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這是消耗本命精血的征兆。
灰霧中的巨人似乎察覺到了獵物逃脫，緩緩抬起手臂。
這個簡單的動作就引發了一陣空間漣漪，所過之處無論是建筑還是人皮都化為齏粉。
更可怕的是，這些齏粉并未消散，而是在空中重新組合，形成無數小型灰霧生物，如蝗群般向三人追來！
“還有兩里！”阮輕舞用剩余骨鞭抽飛一只撲來的灰霧蝙蝠，“柳青璃，用金蟬蠱開路！”
柳青璃沒有回答。她的蟲群真身已經縮減到不足原先三成，大部分本命蠱都用來維持氣息屏蔽。
但此刻也別無選擇，她猛地噴出一口精血，血霧中飛出十二只金翅蠱蟲。
金蠱如利箭般射向南門守衛。那些守衛早已變成人皮，卻在灰霧控制下依然堅守崗位。
金蠱入體，人皮守衛頓時燃起金色火焰，暫時清出了一條通道。
“快！骨遁要失效了！”莫長離跪倒在地，身下的骨徑開始崩解。
三人連滾帶爬地沖向南門。就在他們即將穿過城門洞時，后方突然傳來一聲非人的尖嘯。
聲浪所過之處，地面如波浪般起伏，上百名正在逃難的修士瞬間爆體而亡！
“趴下！”
柳青璃的蟲群組成護盾，莫長離用最后骨力凝出屏障，阮輕舞則用骨鞭將三人捆在一起。
聲浪撞擊在雙重防護上，蟲群湮滅，骨盾粉碎，三人如斷線風箏般被拋飛出城門。
他們重重摔在護城河對岸。莫長離當場昏死，阮輕舞的剩余骨鞭全部斷裂，柳青璃的蟲群真身只剩不到百只殘兵敗將。
回頭望去，青霖谷已經變成灰霧海洋。那個巨人完全顯出身形，足有千米高，頭頂觸及云層。
它緩緩彎腰，將雙臂插入大地，整個城池開始下沉——不是崩塌，而是字面意義上的沉入地底！
“它在...把整座城拖入幽冥淵...”阮輕舞聲音顫抖。
柳青璃勉強凝聚人形，卻已是遍體鱗傷，銀紋面具只剩半邊：“走...趁它還沒注意到我們...”
兩人拖著昏迷的莫長離，跌跌撞撞地逃向遠處山林。他們沒注意到，數里外的山巔上，一個黑袍人正靜靜注視著這一切。
“棋子已出。”黑袍人對著空氣低語，“接下來，該讓繼承者與領主見面了。”
他轉身望向東南方向——正是趙無燼前往赤霄城的路線。兜帽下的灰白嘴唇微微上揚，露出一個非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