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城的天空被染成了污濁的紫黑色，厚重的云層中不斷有灰綠色的閃電劈落，每一次閃爍都照亮了城內尸橫遍野的慘狀。

地面在劇烈震顫，無數道裂縫如同蛛網般在街道上蔓延，從深處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聲——那是數以萬計的幽冥生物正在地底啃噬著最后的防護結界。

城墻上高達三丈的青銅傀儡依然在機械地揮舞著長戈，它們眼中跳動的灰金色火焰已經暗淡了大半，青銅身軀上布滿了被腐蝕的坑洞，關節處不斷迸濺出細碎的火花。

每一具倒下的傀儡身旁，都堆積著數十具被斬碎的詭獸尸體，但這些尸體很快就會被新涌上來的怪物淹沒。

城內的情況稍好一些，趙無燼留下的影子傀儡在街巷間神出鬼沒，它已經完全解放了殺戮本能，形態比趙無燼離開時更加猙獰可怖——原本還是人形模樣，現在卻長出了額外的四條手臂，每條手臂末端都分化成鋒利的骨刃，在詭獸群中穿梭時帶起一片片腥風血雨。

最激烈的戰斗發生在中央廣場。

九根青銅巨柱表面的蛇形浮雕已經完全活化，化作九條百丈長的青銅飛蛇在低空盤旋。

它們噴吐出的灰金色火焰形成了一道臨時屏障，將試圖靠近趙家主宅的幽冥生物燒成焦炭。

但每條飛蛇身上都爬滿了拳頭大小的幽冥甲蟲，這些甲蟲長著人臉狀的花紋，正瘋狂啃噬著青銅表面蘊含的天烽之力。

老太爺趙玄宗站在最高處的觀星臺上，原本矍鑠的面容此刻蒼白如紙，嘴角不斷溢出帶著灰綠絲線的鮮血。

他剛剛強行逼出了潛伏在心臟處的幽冥蝕心蠱，這種陰毒的東西已經蠶食了他大半修為。

“玄蛇九變！”

老人突然暴喝一聲，干瘦的身軀如同吹氣般膨脹起來，皮膚表面浮現出漆黑的鱗片，轉瞬間就化作一條兩百丈長的玄色巨蛇。

但就在他現出真身的剎那，城外的地面突然炸開一個直徑超過千丈的巨坑，一條三百丈長的千足蜈蚣破土而出——這只怪物恐怖無比，每一節甲殼上都鑲嵌著完整的、尚在慘叫的人頭，數千對步足劃過地面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沿途的建筑物像積木般紛紛倒塌。

趙玄宗所化的玄蛇毫不猶豫地迎了上去，兩條龐然大物瞬間糾纏在一起。

蛇牙與蜈蚣顎碰撞出刺目的火花，毒液與幽冥黏液相互腐蝕，發出“嗤嗤”的聲響。

但明顯能看出玄蛇處于下風——它的七寸位置有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那是之前被幽冥君主的爪牙偷襲留下的，此刻正不斷滲出帶著灰綠絲線的黑血。

城墻上，趙寒川的冰魄劍已經斷成兩截，這位向來儒雅的中年男子左臂不翼而飛，斷口處凝結著厚厚的冰霜。

他單手掐訣，在身前凝聚出數百根冰錐，將三頭試圖翻越城墻的狼形詭獸釘死在地。

不遠處的趙紅藥情況更糟，她引以為傲的火鳳羽衣已經破爛不堪，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灰綠色的紋路。

這位美艷婦人此刻面目猙獰，雙手各抓著一團赤紅火焰，但火焰中心卻詭異地泛著幽冥特有的灰綠色。

“青嵐！小心地下！”

她突然尖叫出聲，可惜為時已晚——趙青嵐腳下的石板突然碎裂，一條長滿倒刺的觸手閃電般纏住了她的右腳。這位擅長木系功法的女子還沒來得及催動藤蔓防御，就被硬生生拖入了地底，地下連續震動，顯然還在試圖掙脫纏繞。

趙雪河的情況稍好一些，這位擅長符箓的長老在城墻四周布下了三十六道雷符。

每當有詭獸靠近，就會引發連環雷暴。

但符紙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消耗，而他的袖袍早已被鮮血浸透——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從右肩一直延伸到左腹，邊緣處不斷有灰綠色的霧氣滲出。最慘烈的是趙鐵山，這位體修長老直接沖進了詭獸最密集的區域，青銅般的肌肉上插滿了骨刺和利爪，卻依然揮舞著門板大小的巨劍。

他的雙眼已經徹底變成灰綠色，顯然是被幽冥之力侵蝕到了極限。

“殺...殺光你們...”

沙啞的嘶吼從他喉嚨里擠出，巨劍每次揮動都能將四五頭詭獸攔腰斬斷，但更多的怪物正從城墻缺口處源源不斷地涌入。

城外的景象比城內還要恐怖十倍。

那些被噬心宗刻意培育的千足蜈蚣雖然被九頭蛇雕像的力量暫時定住，但它們的每一節軀干都在劇烈蠕動，甲殼上的人臉紋路不斷變換著痛苦的表情。

最可怕的是這些怪物正在分泌某種紫黑色的黏液，凡是被黏液沾染的植物都會在幾個呼吸內異變成新的幽冥生物。

而在地平線盡頭，更多被呼喚來的野外幽冥生物正在集結——有山岳大小的腐尸巨象，每一步都能引發小型地震；有由無數具尸體拼接而成的百臂巨人，每只手掌心都長著滴血的眼珠；還有遮天蔽日的骨翼飛蛇群，它們盤旋時發出的尖嘯能讓普通人直接瘋掉。

就在這危急關頭，城中心的九根青銅柱突然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

柱身上的蛇形浮雕全部脫離柱體，在空中融合成一條前所未見的千丈巨蛇。

這條巨蛇通體呈暗金色，九個頭顱分別噴吐著不同屬性的攻擊——火焰、寒冰、毒霧、雷霆、腐蝕酸液...最中央的那個頭顱突然轉向東方，暗金色的豎瞳中倒映出一個正在急速接近的身影。

那是...半邊身體覆蓋著暗金鱗片，半邊身體纏繞著灰綠紋路的趙無燼。

他的右臂已經完全幽冥化，五根利爪上還滴落著某種強大幽冥生物的血液；而左眼燃燒著暗金火焰，目光所及之處，低階詭獸直接自燃起來。

最可怕的是他身后若隱若現的法相——不再是單純的九頭蛇或者饕餮陰影，而是某種融合了兩者特征的怪物，九個蛇頭上都長著饕餮的巨口，喉嚨處的道文亮得刺眼。

“看來...我回來的正是時候。”

趙無燼的聲音不大，卻詭異地壓過了戰場上的所有噪音。

他緩緩抬起幽冥化的右手，做了一個虛抓的動作。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那頭正在與趙玄宗纏斗的三百丈千足蜈蚣突然僵直，隨后像被無形巨手捏住的蟲子般劇烈抽搐起來。它甲殼上那些人頭同時發出凄厲的尖叫，下一秒全部爆裂成血霧。

這些血霧沒有落地，而是化作數百道血流被吸入趙無燼口中。

“味道不錯。”他舔了舔嘴唇，灰綠色的右眼閃過一絲饜足的光芒。

與此同時，左眼的暗金火焰驟然暴漲，身后的融合法相猛然撲向城外那些被定住的千足蜈蚣。

九張巨口同時張開，喉嚨處的道文旋轉成黑洞般的漩渦，恐怖的吸力讓方圓十里內的幽冥生物都不受控制地飛向那些無底洞般的喉嚨。

城墻上，趙鐵山呆呆地看著這一幕，連巨劍脫手都沒察覺。

趙紅藥癱坐在地上，手中的火焰早已熄滅。

趙寒川勉強扶著斷墻站穩，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

只有趙玄宗恢復了人形，老人捂著胸口搖搖欲墜，卻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這小子...終于還是成功了，不枉配合演這么久的戲...”

話音未落，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的不再是鮮血，而是一團團灰綠色的霧氣——幽冥蝕心蠱的殘留還在作祟。

就在這時，一道影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老人身后，正是趙無燼留下的影子傀儡。它此時更加凝實，幾乎與真人無異，只是全身籠罩在流動的陰影中。

傀儡伸手按在趙玄宗背上，精純的灰白火焰涌入老人體內，將最后的幽冥污染焚燒殆盡。”主人說...“影子傀儡發出沙啞的聲音，“請老太爺再堅持片刻，等他處理完外面的雜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