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綠色的霧氣在殘破的戰場上緩緩流動，像是無數條細小的毒蛇在舔舐著滿目瘡痍的大地。

趙無燼的靴底踏碎了一塊半融化的幽冥晶石，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在這片死寂的戰場上顯得格外刺耳。

他的右手五指緩緩收緊，灰綠色的幽冥之力與灰白色的饕餮陰影在指縫間交織纏繞，如同兩條互相撕咬的毒龍，卻又詭異地保持著某種平衡。

皮膚下的血管時隱時現，時而泛著病態的灰綠，時而閃爍著冰冷的暗金，每一次脈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我的身體...正在異變。”

這個念頭清晰地浮現在意識表層，趙無燼卻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近乎殘忍的微笑。

他當然知道自己在承受怎樣的風險——當饕餮陰影徹底展開六十六丈真身，當九頭蛇法相與饕餮陰影完全融合，當喉嚨處的道文亮起吞噬天地的光芒時，他就已經斬斷了所有退路。

不后悔，也不可能后悔。

如果不動用饕餮血脈的終極吞噬之力，他此刻早已成為幽冥君主意識分身的祭品，連靈魂都會被碾碎成滋養巨繭的養料。

灰燼道種在識海深處倔強地燃燒著，像暴風雪中最后一盞搖曳的油燈，艱難地抵抗著幽冥之力的侵蝕。

而饕餮陰影則如同貪婪的野獸，不斷撕咬著侵入體內的灰綠能量，將其同化為自身養分。兩種力量在他的經脈中瘋狂角力，每一次碰撞都讓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趙無燼能感覺到自己的肩胛骨正在發生異變——兩根尖銳的骨刺刺破血肉，表面覆蓋著細密的灰綠鱗片，又在灰白火焰的灼燒下緩緩縮回體內。這種痛苦足以讓常人發瘋，卻只換來他一聲沙啞的冷笑：“呵，有意思。”

劇痛反而讓思維愈發清晰，他能精確感知到每一寸肌肉的顫動，每一滴血液的流向。

“幽冥君主的意識分身...被我吃了。”這個認知讓他的嘴角扭曲出一個猙獰的弧度。

幽冥君主意識分身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浮動，那些殘缺的畫面里藏著太多秘密——關于凈世盟的真實目的，關于大虞王朝的陰謀，甚至關于...灰燼道種的起源。

“既然無法擺脫，那就徹底掌控！”

趙無燼突然張開雙臂，饕餮陰影如決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暗影所過之處，連光線都被扭曲吞噬。那些散落的幽冥殘渣發出尖銳的哀鳴，像是活物般掙扎著想要逃離，卻被陰影中浮現的無數張微型嘴巴撕成碎片。

破碎的生之力晶石騰空而起，在陰影中炸開一團團乳白色的光暈，隨即被貪婪地吮吸殆盡。空氣中游離的能量形成肉眼可見的漩渦，方圓千丈內的靈氣被掠奪一空。

這種掠奪性的吞噬讓趙無燼的瞳孔劇烈收縮——左眼已經徹底變成灰綠色，右眼卻燃燒著暗金色的火焰，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異色瞳。

“不夠...還不夠！”

他嘶吼著，聲音里混雜著九頭蛇的嘶鳴與饕餮的低吼。

皮膚表面浮現出古老的饕餮紋路，紋路間隙卻又爬滿幽冥特有的灰綠血管，就像兩套截然不同的生命系統在爭奪這具軀殼的控制權。

當最后一塊幽冥晶石被吞噬殆盡，趙無燼終于停止了這場瘋狂的掠奪。

他閉目內視，看到體內流淌的兩種力量形成了詭異的共生狀態——幽冥之力陰冷如萬年玄冰，帶著侵蝕萬物的特性；饕餮之力狂暴似熔巖沸騰，擁有吞噬一切的本能。

這本該互相排斥的兩種能量，此刻卻在他的經脈中達成了微妙的平衡，如同兩條首尾相銜的怪蛇，在永無止境的追逐中維持著脆弱的穩定。

不僅僅是力量，還有記憶碎片里那些珍貴的知識，甚至是...某種超越人類理解的存在方式。

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在發生本質上的改變，不僅是肉體，連靈魂的構成都在緩慢異變。

先祖趙破軍化作的“天烽碑”早已在戰斗中化作飛灰，三百青銅近衛也隨著最后的力量兵解消散。

這片戰場上再沒有任何束縛，也再沒有任何庇護。趙無燼緩緩轉身，朝著三千里外的相柳城邁出第一步。靴底落下的瞬間，地面自動凝結出灰白色的陰影路徑，像是恭迎君王歸來的地毯。

行走變成了一場對身體的殘酷馴服。

每一步都伴隨著劇烈的排斥反應，幽冥之力想要將他轉化為沒有理智的怪物，饕餮陰影則試圖徹底抹殺他的人性。

趙無燼的右臂已經完全幽冥化，灰綠色的晶體覆蓋了整條手臂，五指末端生長出鋒利的黑色骨爪。

而左半身則呈現出饕餮化的特征——皮膚表面覆蓋著細密的暗金鱗片，肩胛處的骨刺時隱時現。

最可怕的變化發生在面部，左半邊臉保持著人類輪廓，右半邊卻浮現出灰綠色的幽冥紋路，像是戴了半張惡鬼面具。

但他依然在前進，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穩，每一次呼吸都比上一次更順暢。

灰燼道種在識海中輪轉緩慢旋轉加持下，釋放出純凈的灰燼之力，像最精密的織布機般編織著新的平衡。

趙無燼能感覺到，自己正在從“使用力量”轉變為“成為力量本身”。這個認知本該令人恐懼，卻只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三百里外，一道幾乎與虛空融為一體的身影正在急速后退。

閻無涯的紫金官袍已經被冷汗浸透，這位大虞王朝的元嬰后期修士此刻面色慘白，眉心處的鎮魂印不斷閃爍，抵抗著空氣中彌漫的幽冥污染。

他親眼目睹了那場超越常理的戰斗——六十六丈高的饕餮真身，吞噬天地的陰影巨口，還有那個最終將幽冥君主分身撕碎的怪物。

“這已經不是人族之間的爭斗了...”

閻無涯顫抖著捏碎手中的跨界符箓，然后將會毫不猶豫地切斷了通往這個世界的所有傳送通道。

在他身后，空間裂縫緩緩閉合，最后映入眼簾的，是遠處那個半邊人身半邊怪物的身影，正抬頭望向天空，異色瞳中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光芒。

之后，這個世界將徹底成為被大虞王朝遺棄之地，而閻無涯的奏章中只會留下一句話：“幽冥降臨，萬物終焉。”

趙無燼并不知道自己剛才被何等存在注視過，就算知道也不會在意。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身體的微妙變化上——當走過五百里荒原時，右手的幽冥結晶開始緩慢褪去；當跨過第一條干涸的河床時，肩胛骨的骨刺終于完全收回；當夜幕降臨時，面部的幽冥紋路已經淡化到幾乎看不見的程度。

但這不是退化，而是...進化。

兩種力量不再野蠻地互相撕咬，而是形成了更復雜的共生關系。

灰燼道種如同一位冷靜的調停者，在幽冥與饕餮之間劃出清晰的界限。

趙無燼突然停下腳步，抬起已經完全恢復人形的右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指尖迸發出的不再是單純的灰白火焰，而是纏繞著灰綠紋路的暗金流火，所過之處連空間都微微扭曲。

“完美的平衡...”他低聲呢喃，聲音里帶著幾分病態的愉悅。遠處的山巒輪廓已經隱約可見，那是相柳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