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沉疴，遲緩地剝離混沌。林陽燊艱難睜眼，眼前并非預想中的地獄，而是逼仄昏暗。潮濕陰冷，腐敗霉菌氣息直鉆鼻腔。身體如破布娃娃，骨骼寸寸酸痛，唯有眼珠尚能勉強轉動。

艱難偏頭，視線所及，粗糲石壁，苔蘚如癬蔓延。滴水聲在逼仄空間無限放大，壓迫鼓膜。遠處隱約傳來低沉嘶吼，不似人聲，帶著心悸野性，間或夾雜牙酸啃噬聲。聲音粗糲瘋狂，仿佛亙古洪荒，又似山海經異獸，在黑暗中徒勞掙扎。

想動，想呼喊，徒勞。身體如灌鉛，沉重不屬于自己，喉嚨干澀，擠不出一絲聲音。冰冷恐懼瞬間沒頂。這是哪里？楊兄？怪物呢？最后記憶停在彎刀劈落瞬間，沛然莫御力量摧枯拉朽擊潰所有抵抗。

死了？不，沒死。死了感受不到蝕骨寒意，聽不見毛骨悚然嘶吼。掙扎回憶，腦海空茫，唯有黑暗與疲憊。心中焦急，想解釋，想詢問楊兄下落。

吱呀——沉重鐵門推開，刺耳摩擦聲劃破地牢死寂。光線驟然涌入，驅散黑暗，卻讓酸澀眼睛更加不適。身影逆光走來，玄青道袍，身姿挺拔。周家見過一面的年輕道士，陸翊瑋。陸翊瑋身后跟著兩個獄卒壯漢，面色冷硬，眼神銳利，太陽穴鼓起，顯然練家子。

“醒了？”陸翊瑋站定，居高臨下俯視，眼神審視、玩味、輕蔑。“看來魔山牢房舒適，至少強過亂葬崗。”

林陽燊艱難眨眼，試圖聚焦辨認陸翊瑋表情，只看到模糊光影。想開口，喉嚨似被焊死，只能發出含糊音節。陸翊瑋不在意他是否回應，自顧自繼續。

“自我介紹，魔山戒律院，陸翊瑋。”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林陽燊耳中。“奉命提審要犯林陽燊。”聲音帶著不容置疑威嚴。

要犯？林陽燊心頭一沉，事情糟透了。

“林陽燊。”陸翊瑋聲音陡然轉冷，眼神銳利如刀。“明人不說暗話，你底細我已摸清七七八八。”他直言，“不必裝聾作啞，不必故作無知。”

“你背后有人分離靈性，瞞天過海，以為逃脫魔山法眼？”陸翊瑋從獄卒手中接過木匣，正是林陽燊之前得的鎮魔匣。匣子打開，三張符箓不見蹤影，唯有空蕩蕩黃綢。

“匣子上字沒看到？私開者死。”陸翊瑋丟下木匣，發出沉悶聲響。“符箓出自名家手筆，可直接感應到大君，可惜落到你們宵小手中，暴殄天物。”他從懷中掏出疊成三角形的符箓，正是林陽燊對付雙胞胎女鬼那張白色符箓。

“還有這個。”陸翊瑋指尖捻符箓，語氣嘲諷。“大手筆，出手一張豆腐票。”他問，“如此珍貴仙緣，只為封印兩只不成氣候怨靈，閣下所圖甚大，可否告知？”

豆腐票？仙緣？林陽燊茫然眨眼，不明白陸翊瑋意思。這些詞匯對他而言完全陌生。他只知道符箓威力巨大，是最后的底牌，沒想到在陸翊瑋口中成了“豆腐票”，價值連城。信息斷層，認知錯位，讓他困惑不安。陸翊瑋將沉默當作默認。

“怎么，無話可說？”陸翊瑋勾起冷笑。“也罷，不說也行。”他繼續，“有些事情，你需要想清楚。”陸翊瑋逼問，“除了你和黑衣人，還有誰參與行動？”“你們背后何方勢力指使？”“最好如實招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道理，你不會不懂。”

陸翊瑋審問，更像單方面宣告，帶著高高在上審判意味。林陽燊想辯解，想解釋，一切徒勞。他根本不知道什么豆腐票，什么幕后勢力，只是被卷入漩渦的無辜者，卻要承受莫須有罪名。絕望如寒冰，寸寸凍結血液。

審問草草結束，陸翊瑋未得有價值信息，或者說，不信林陽燊辯解。“執迷不悟。”陸翊瑋冷哼，丟下話，轉身離去。只留下兩個獄卒，面無表情看守。

牢門再次關閉，地牢重歸黑暗寂靜。林陽燊孤身一人，囚禁不見天日地底，無助，茫然，前途未卜。

不知多久，陸翊瑋再次出現在執法院議事廳。

“大人，審問結束。”陸翊瑋躬身稟報，語氣恭敬。

“如何？”上首須發皆白，面容肅穆的老者緩緩開口，聲音沉穩威嚴。

“林陽燊拒不配合，一口咬定不知情，只承認受人雇傭，劫財害命。”陸翊瑋如實答，語氣不屑。

“黑衣人至今昏迷不醒，恐怕……”

老者擺手打斷陸翊瑋，“不必管他，將死之人，不足為慮。”他捻須，眼神深邃。“倒是這個林陽燊，有些意思。”老者分析，“分離靈性，瞞過天機，這手段非尋常勢力擁有。”

“大人是說……”陸翊瑋心頭一凜，猜到老者意思。

“或許是那些老家伙，坐不住了。”老者目光幽深，語氣意味深長。“魔山最近動作太大，大到有些人開始不安了。”他冷笑，“豆腐票，仙緣，呵呵，手筆不小，可惜用錯了地方。”語氣嘲諷、不屑，帶著不易察覺的忌憚。

“傳令下去，二人分別關押，嚴加看管，不得有誤。”老者吩咐，“此事上報戒律院，就說豆腐票劫案，事關重大，需從長計議。”他頓了頓，眼神閃過寒光。“至于這兩個小賊……”

老者手中盤著的鐵膽，發出細微摩擦聲，在靜謐空間格外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