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汽水在玻璃瓶壁凝結的水珠墜落在譜紙上，暈開了鋼筆寫的降號。林夕慌忙用袖口去擦，卻把十六分音符蹭成了模糊的墨團。

“這是第幾張草稿了？“陸沉咬著橡皮筋把長發束成馬尾，露出后頸一顆淡褐色的小痣。陽光穿過百葉窗在他側臉劃出明暗相間的條紋，像極了他們正在改編的爵士版巴赫平均律。

林夕數了數腳邊揉成團的譜紙：“第七次嘗試融合古典和聲和布魯斯音階...“話音未落，陸沉突然伸手按住她正在書寫的手背。少年指尖的硬繭摩擦過她虎口，鉛筆在五線譜上劃出突兀的升調記號。

“聽?！八廾p顫，“你方才哼的旋律，像不像...“話音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切斷。林夕瞥見來電顯示是“母親“，而陸沉瞬間僵直的脊背讓她想起被觸碰含羞草的葉片

檸檬汽水在玻璃瓶壁凝結的水珠墜落在譜紙上，暈開了鋼筆寫的降號。林夕慌忙用袖口去擦，卻把十六分音符蹭成了模糊的墨團。陸沉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腕，少年掌心的溫度透過創可貼傳來，“別動，這個墨漬可以改成裝飾音。“

他抽走譜紙時帶起一陣松香味的微風，鉛筆尖在暈染的墨團周圍勾出藤蔓狀花紋。林夕看著他睫毛在晨光中鍍上金邊，忽然發現那些纏繞的音符恰好拼成自己名字的縮寫。

“你母親...“她望著被陸沉倒扣在鋼琴上的手機，來電震動讓琴弦發出細微共鳴。少年將橡皮筋咬在唇間束起長發，后頸那顆小痣在碎發間若隱若現：“她更關心我有沒有按時吃抗抑郁藥，而不是我寫的賦格曲。“

這句話像錯位的和弦卡在林夕喉間。她看著陸沉用鉛筆尾端敲擊保溫杯，叮叮咚咚的聲響逐漸連成旋律，“聽過用十二音序列寫的情書嗎？“他突然轉開話題，在譜紙邊緣畫了串莫爾斯電碼符號，“每個音符都是加密的心跳頻率。“

窗外的梧桐葉將陽光剪碎投在地板上，林夕的帆布鞋尖無意間碰到陸沉的運動鞋。兩人同時向后縮腳的瞬間，譜架上的燕尾夾突然崩開，雪白的紙頁如同白鴿般在琴房里紛飛。

“抓住它們！“陸沉躍上琴凳去夠最高處的樂譜，馬尾辮掃過林夕的鼻尖。她聞到海鹽洗發水的味道混著少年衣領的薰衣草香，正要伸手接住飄落的紙頁，卻看見某張譜子背面用紅筆寫著：當大提琴聲部進入時，請看向第三排窗外的櫻花樹。

鋼琴突然發出轟鳴，陸沉的左手越過她肩膀按下低音區和弦。林夕的耳垂擦過他襯衫第二顆紐扣，涼意順著脊椎竄上來時，聽見他在耳畔說：“這是上周三你在C301練琴時的旋律?！?

散落的樂譜在穿堂風中旋轉，林夕終于看清那些看似隨意的鉛筆印記——所有標注著“rubato“（自由節奏）的地方，用放大鏡才能看到的細小凹痕，連起來正是她學生證上的生日數字。

“你翻過我琴譜？“她轉身時發梢勾住陸沉的銀質耳釘。少年吃痛地悶哼一聲，卻將拆開的巧克力掰成兩半：“上周四下午兩點，你的《月光》第三樂章漏掉了二十七小節的顫音。“

林夕怔怔望著他掌心的巧克力，突然想起暴雨那天口袋里融化的糖塊。陸沉用鉛筆在譜紙上畫出心跳波形圖：“要不要試試把這段即興旋律放進副歌？“他哼出的調子讓林夕瞳孔微張，這正是她今早在水房刷牙時隨口哼的旋律。

黃昏的霞光透過彩繪玻璃窗，將兩人的影子投射在低音譜號形狀的掛鐘上。當林夕第三次修改和弦進行時，陸沉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停，你聽?！八讣廨p點節拍器，“當三連音遇上切分節奏...“話音未落，整棟教學樓突然陷入黑暗。

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林夕發現自己的左手正按在陸沉右手背上。少年腕間的脈搏透過皮膚傳來，與遠處隱約傳來的雷聲形成奇妙的對位。他忽然翻轉手掌，帶著薄繭的指尖劃過她掌心：“這是四手聯彈的最佳時機。“

雨滴開始敲打玻璃窗，陸沉的右手小指輕輕勾住她的左手無名指。當第一個和弦在黑暗中響起時，林夕突然明白那些譜面上的神秘符號——所有標注著“con amore“（深情地）的段落，對應的琴鍵位置連起來都是“林“字的筆畫。

“共鳴箱里有東西。“陸沉在漸強的雨聲中提高嗓音。林夕俯身查看時，發現貼著防塵罩的內壁用熒光筆寫著：D大調象征光明，但你的眼睛比任何調性都明亮。

雷聲吞沒了林夕的驚呼，陸沉卻在這時彈響屬七和弦。她的手指本能地跟上主旋律，兩雙手在琴鍵上追逐的影子被閃電投射到天花板，如同黑鍵與白鍵的精靈在暴雨中起舞。

當最后一個音符隨著雨勢漸弱，陸沉從琴凳下方摸出兩個玻璃瓶。螢火蟲的微光在瓶中明明滅滅，將譜紙上的莫爾斯電碼映成跳動的星子?！斑@是昨晚在藝術樓后墻抓的，“他把其中一個瓶子推過來，“比節拍器的光更有溫度吧？“

林夕捧起玻璃瓶，看見瓶底用記號筆畫著五線譜，那些音符連起來正是陸沉名字的拼音首字母。少年忽然用鉛筆敲響中央C：“明天日落前，能把這段改編成雙鋼琴版本嗎？“

月光穿透云層照亮琴譜，林夕發現所有休止符都被畫成了蝴蝶形狀。她將巧克力含在口中，任由苦澀與甜蜜在舌尖交織成布魯斯音階。當陸沉哼出新的對位旋律時，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得像掌聲般綿密。

掛在門把上的雨傘再次被風吹倒，這次兩人誰都沒有去扶。螢火蟲的光暈里，他們同時伸手去拿同一張譜紙，指尖相觸的瞬間，掛在鋼琴上方的貝多芬畫像似乎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