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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征之場

W. J. T. 米切爾(W. J. T. Mitchell)將圖像學研究擴展到審視圖像和文字。本書受此啟發,將結合圖像和實物進行圖像學的綜合研究。[1]我不會去審視圖像和實物的相互關系(例如能指和所指的關系),而會著重關注它們在表征之場(representational field)內的共同基礎:這種共同基礎是一個充滿文化、歷史和社會資源的寶庫。在這里,不論是圖像還是實物都可以共享其假設、分類或意義的集合,以處理并呈現給觀者。表征之場從自己的時代調動資源和慣習,盡管它們也可以無意識地與其他時代聯系在一起。例如,這本書提到的19世紀表征之場有一個基本資源,它是一種特殊的啟蒙歷史主義(Enlightenment historicism)——一種階段史學或猜測史學——盡管熱度已過、逐漸消退,但它形塑了資產階級的家具。無論是在家里還是在天文臺,這些家具都曾經被觀看、展示和設計。于是,這種觀看和制造的行為都適應那時的文化和歷史。

我致力于描繪由圖像和實物所共享的具有社會文化屬性的表征之場。[2]畢竟,天文觀測椅不論作為一幅圖像還是天文臺里的一種實物,它們被感知的方式都會與特定時間里特定階層的人們主導的慣習所塑造的一系列意義產生共鳴。換句話說,觀者和使用者共享一個場景,場景本身是由一組共同的歷史、資源和關系實現的。我會表明,這些帶有條件和價值負載的感知與敘事同樣宣告了天文觀測椅的功能和設計。這部文化史將會研究潛藏在當時的表征之場的效應——一種暗中達成共識的視覺制度。我們的研究方式不會去關注具有因果性的關系或影響,而會關注使某些特定意義而不是其他意義成為可能的先決條件。但是,不能僅僅因為我們不去處理因果解釋,就認為這些場域及其相關的含義沒有產生有形的影響。我們將看到天文學家的手勢和其他身體表現是如何被這個場域塑造的。事實上我認為,當時的觀測行為因此被賦予了結構和說服力。為這一場域的輪廓及其作用力繪制線索正是本書的主要目標之一。

這并不是說要減少或消除圖像和實物之間的差異。每個圖像和實物都保持了它們自己的屬性、形態和媒介,這對于兩者來說都是一樣的。但在這本書涉及的層面上,圖像和實物在一個相互表征的場域中互相聯系的基礎所在,是我最渴望挖掘的地方。一系列價值和假設都在這個表征之場中沿著力線的方向游走,這是通過多種經濟因素的交叉(intersecting economies,或稱之為“交叉經濟”)實現的——包括視覺經濟、道德經濟和認識經濟等諸多方面。在有關歷史的非均質場(non-homogeneous field)中,這種交叉經濟流動循環,為價值和假設的傳播與延續、供給與需求提供了基本而普遍的框架。這些經濟因素不僅僅是在自我、家庭、階級、性別和國家等多種表征意義的層面上運作;最有趣的是,從我們的研究目的來看,它們的運轉還走出了國界,走到了資產階級幻想中存在于異國他鄉的、往往是沒有椅子的“他者”面前。這時,表征之場發生了轉變,以促進另一種相遇(encounter),或者說,幫助另一個與自我對應的“他者”形成。像觀測椅這樣的文化技術可以劃分、構成和區分多種他異性(alterities):“文化技術總是要考慮到它們所排斥的東西。”[3]面對這種相遇和排斥,一個場域可以有很多方式來調整自己。這一點將會主導我們的討論:一種歷史化和辯證性的論證,以及一種自我的共同構成——包括其圖像和在一個場域中的位置。這一場域的特征可以通過帝國主義與歷史主義這兩個關鍵元素(或者說力線)來進行標記。尼古拉斯·米爾佐夫(Nicholas Mirzoeff)就曾解釋過視覺性(visuality)和反視覺性(countervisuality)的辯證法。而我這里所說的“表征之場”或者說宇宙論(cosmology),證明了視覺性和反視覺性兩者的運行,讓所謂“西方”及其凌駕于他者之上的權力所彰顯的優越性顯得“自然”且不可避免,同時也在諸如椅子及其圖像等平常事物中得到復制和表達。[4]

在接下來的內容中,我想重現并明確這個19世紀場域的一些關鍵且基本的元素——特別是觀者的眼睛——以捕捉其文化意義。(事實上,重現是必要的。因為我假設,這一時期圍繞觀測椅來塑造視覺文化的可用場域已不再屬于我們當下。這也難怪,盡管這些椅子已經靜靜地躺了這么久,但科學史學家和家具史學家都幾乎沒有注意到它們。)但是,在作為圖像和實物的觀測椅被接納和認識的同時,這一場域中的元素將反過來被證實、傳播,甚至規定。我不會聲稱自己的研究是詳盡或全面的,而是會識別并追蹤那些我選擇的主要特征或線索,以為天文觀測椅提供一個時代性的鏡頭,它可以幫助我們繪制資產階級觀者、設計師和使用者的一些地方性、中間性凝視(gaze)的視覺框架。如此一來,我首先想了解的是,至少在某些方面,天文學是如何與種族和舒適感、性別和帝國主義等聯系在一起的,進一步詳細觀察觀測椅本身的設計和功能及其給予觀測者身體的可見姿勢——而不是停留在許多歷史學家已經巧妙展示的那種全球聯盟和殖民網絡的層面。我的目的是展示中產階層的感知、表現和解釋框架是如何被天文學的自我呈現和自我形象吸收的,在這個框架中,科學勞動、人物和參與到工作中的身體(working bodies),其歷史化表征都受到了框架的影響。所有這些綜合性的記錄都在天文觀測椅上得到了體現,并能在其上找到具體的例證。[5]


[1]W. J.T. Mitchell, Iconology: Image, Text, Ideology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7).

[2]最近,同樣的挑戰又迎面而來,只不過是從藝術史學家的角度出發。參見 Anca I.Lase,ed.,Visualizing the Nineteenth-Century Home:Modern Art and the Decorative Impulse(Burlington,VT:Ashgate,2016)的緒論;Hannah Baader and Ittai Weinryb, “Images at Work: On Efficacy and Historical Interpretation,”Representations 133(2016):1-19;and also W.J.T.Mitchell, What do Pictures Want?:The Lives and Loves of Images(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5),尤其是第二部分。還應指出的是,我有意識地對漢斯·貝爾廷或米切爾所闡述的圖畫(picture)與圖像(image)之間的任何區別持模糊態度。如果有的話,他們對圖像的理想主義理解可以在我的表征之場中找到類比。

[3]Siegert,Cultural Techniques,15.不過談到視覺文化,Norman Bryson,“The Gaze in the Expanded Field,” Vision and Visuality, ed. Hal Forster (Seattle:Bay Press, 1988), 87-114中有對這些觀點的經典總結。

[4]Nicholas Mirzoeff,The Right to Look:A Counterhistory of Visuality(Durham, NC: Duke University Press, 2011).

[5]W.J.T.Mitchell,“Showing Seeing:A Critique of Visual Culture?”Journal of Visual Culture 1(2002):165-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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