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煉無歲月,兩日后。
羅春登上了返程的“天鯨號”,還是那批熟悉的面孔。
只是,相對來時的興奮雀躍,此刻的大伙都較為沉默,或平靜,或沮喪。
畢竟,來時是帶著憧憬,歸時則浸透風霜。
李歸農也在船上,他上船后就掏出屏風,躲在角落里,仿若透明。
一路無事,七日后。“天鯨號”順利返航。
羅春再次來到自己的田間,看著沉甸甸的金色稻穗壓彎了一丈高的枝桿。
空氣中伴著一股濃烈的稻香味,他不由得感到心曠神怡。
辛苦勞作了一年,終于快到收獲期了。
羅春喚起蟄伏不動的小秋,此時,它乖乖的藏身于地下三十丈處,一如半月前離開時那樣。
羅春頷首,它在此地餓了半個多月,也未曾移動。不由得對此蚯的心性大為贊賞。
他掏出一塊風干鼠腿,埋進田里。
“賞你的,先吃飽,一會還有更好的。”
小秋頓時鉆了上來,狼吞虎咽的啃著鼠腿,它沒有牙齒,但口器能分泌一絲腐氣。
梆硬的鼠腿,慢慢化為腐肉,隨后被它一點一點吞噬。
待小秋進完食后,羅春掏出瓷瓶,拿出“開智丹”,頓時鼻間涌入一股獨特且濃郁的腥香。
土里的小秋仿佛感應到了什么,焦躁不安,霎那間搖頭擺尾,不斷擬人似的點頭。顯然被這顆丹藥深深吸引。
人類和妖獸修行方式不同,人類修士通過經驗傳承。
在學習與積累中穩步前行,站在先輩的肩膀上,朝著頂峰不斷攀登。
而妖獸的修行之道則根植于血脈之中,每個進階的節點,它們都會依照血脈里的本能記憶,自然而然地做出最適合自己的選擇。
就似現在的小秋,你要問它“開智丹”為何物,它并不知道,只是血脈告訴它,這是好東西。
羅春將丹藥埋進土里,通過意念告訴它,潛入下方五十丈后才能服用。
小秋點了點頭,它用身體卷著丹藥,口器如利刃般一下下掘入深處。
十幾息后,小秋已來到五十丈附近,它在地下深處抬頭“望向”羅春,羅春微微頷首,示意它服下。
羅春和小秋的視野共享是相互的,小秋雖然沒有眼睛,但它頭部有著感知區域,能通過亮度,溫度和回音,構建出一種類似“三維聲吶”的立體圖像。
隨著小秋服下“開智丹”,它體表那層晶瑩透明的油膜,如滴蠟般開始凝固,以肉眼可察的速度緩緩增厚。
羅春負手而立,細細觀察小秋的異變,見并無不妥,于是轉身處理田間雜務。
暮色漫過田壟時,羅春手頭的農活已然忙完,此時距小秋服下丹藥已過四個時辰。
羅春再次打量地底深處的小秋,此時的它,體表已被一層厚厚的角質白膜所包裹,已經無法再看到它的身形。
宵禁就要開始了,羅春收拾東西打算離去,心中不由得為小秋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挺過這一劫。
妖獸渡劫和修士渡劫殊途同歸。進入練氣期也是其中一劫,妖獸渡“開智劫”也有著一成隕落概率。
翌日,心中忐忑的羅春再次來到田間。
“這田中的靈氣為何下降如此之多?”
“不應該啊,‘開智丹’內蘊含的澎湃靈力,即使在無靈之地,足以讓靈獸進階。”
出現這種情況,羅春實屬沒想到,本以為在這片半靈之地渡劫,應當綽綽有余。
沒想到小秋渡劫之勢驚人,竟攪動了天地靈氣。
羅春頓時感到不安,如此下去,必將驚動他人。
他迅速朝小秋周圍埋入三粒靈砂,打入法訣。
空氣中開始逸散出絲絲靈氣。而更多靈氣,則涌入地下深處的蟲繭處。
蟲繭和昨日相比,已經大上一倍,看來這并不是普通的開智,其體型應該也會有所變化。
羅春看了看靈砂的消耗速度,又朝土里打入兩粒靈砂。
觀其消耗速度,五粒靈砂僅能維持一天。
手中僅剩兩粒靈砂,而普通妖獸渡開智劫,一般為三日。
這樣的消耗顯然不夠。至少還有一塊靈石,三粒靈砂的缺口。
怎么辦?得借!
夜幕低垂,羅春空著手來到黑娃房前。
之所以空著手,蓋因附近的田鼠早在半個月前,就被他逮捕完畢。
冥冥之中,鼠類亦有著感知危險的懵懂,短時間內,已沒有金牙鼠敢來附近作祟。
黑娃的房前搭了一根竹竿,上面晾曬著十幾件各式各樣的麻衣。
雖已昏黑,但屋內的油燈還沒亮起,有一身型偏魁梧的婦人坐在門檻上。
婦人兩鬢已生白發,就著那一絲星輝織著布衣。她便是黑娃之母,張桂花。
黑娃則在一旁汗如雨下的劈著靈柴,劇烈的勞作,他已脫去上衣。
一身黝黑的毽子肉壯碩無比,隨著他的劈砍不斷抖動。
“黑娃。”猶豫片刻的羅春還是開了口。
母子二人抬起頭。
“小春啊,你好些日子沒來了,又長高了不少哇。”張桂花站起身來,已顯老態。
“大哥,你怎么有空過來,快來屋里歇歇。”黑娃擦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停止了劈砍。
羅春頷首,和母子二人寒暄了幾句后,進得屋內。黑娃點上油燈,倒上一杯水。
“大哥,看你這樣子,是不是遇上什么難事了?”黑娃問道。
羅春臉上的一絲擔憂,已被黑娃察覺。
“倒是有點事情,不知道你手頭上可有靈石?”羅春面帶愧疚之色。
黑娃二話沒說,亦無避諱之意。轉身刨開屋內一角的泥土,露出一塊蓋板來。
打開蓋板,從里面取出一個用紅布包著的妝盒。
妝盒內盛著五六件金銀玉釵,手鐲等飾物。均是女子用品,應當是他母親當年做丫鬟時得到的賞賜。
黑娃打開妝盒第二層,拿出里面的五粒靈砂,隨后在身上摸了又摸,又添上兩粒靈砂。
“大哥,靈石俺沒有,這些便是俺家全部的靈砂了,你都拿去。”黑娃咧嘴道。
羅春猶豫片刻,正想著如何拒絕時。
黑娃轉身又拿起一把金銀玉釵:“這些雖抵不得靈物,但總歸能派上些用場。”
“唉,也罷!既然口都開了,若不借,黑娃定會胡思亂想。”羅春思忖。
于是便開口道:“黑娃,你給的太多了,借上五粒靈砂便綽綽有余。”
“大哥,真的夠嗎?你剛才開口的可是靈石!”黑娃眼中滿是疑惑。
“真的夠了,大哥豈會誆騙你。”羅春輕輕拍了拍黑娃的肩膀。
黑娃用將信將疑的目光看向羅春,未再多言。拿出五粒靈砂遞了過來。
很快,羅春又來到紀九屋前。
當羅春拿出一張新的“隱靈符”還給紀九時,紀九一直推脫,說什么都不肯收下。
在羅春的強烈要求下,紀九終是收下了符箓。
隨后羅春提出借一塊靈石的想法,紀九二話沒說,便遞上一塊靈石。
羅春本以為紀九會嘮叨幾句。沒想到他古井無波,絲毫沒以長輩之姿問詢。
羅春對此頗為感激……
三日后。
小秋仍在渡劫,包裹它的角膜繭又大上幾倍。
雖已超出普通妖獸的渡劫時日。但它仍在汲取靈力,便證明它并未身隕。
羅春再次來到紀九家,又借了兩塊靈石,這一次,紀九同樣沒問什么,絲毫不關心靈石用途。
他再一次感到了紀九的不凡,紀九雖在此地耕作多年,但畢竟是一個未入階的靈農。
手頭上雖有些許積蓄不假,但他自身也有開銷,抑或是需要供養家人。
靈農們,能輕易拿出幾塊靈石的,非常少見。
又是一個四日后。
在這一天,蟲繭終于已停止變大,也不再汲取靈氣。
羅春終于是舒了一口氣,所借的靈石剛好用完。
他打量著蟲繭,此時的繭體上有著絲絲裂紋。
看來,它很快便要破繭而出。
隨后,羅春目光望向遠方。
最近這幾日,他隱約感受到。
遠方,有著若有若無的窺視。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他打算主動出擊,沒有打草驚蛇,此刻的蟄伏僅僅是在等待一個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