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艙的白色燈光刺得齊星眼睛發痛。他已經守在林恩床邊六個小時，看著那些紫色紋路在她皮膚下緩慢擴散，像某種寄生植物在生長。監測儀器發出規律的“滴滴“聲，顯示她的生命體征穩定但腦活動異常活躍——對于一個昏迷的人來說太過活躍了。

“她不是在昏迷，“首席醫療官周醫生調整著神經掃描儀，“而是在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意識狀態中。看這里——“他指向掃描圖，“海馬體和前額葉皮層的活動比清醒時還要強烈，但運動皮層完全靜止。就像...身體睡著了，思維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齊星握緊林恩的手。她的皮膚異常冰冷，指尖微微泛著紫光。“裂縫對她做了什么？“

“不只是'做'了什么，“周醫生壓低聲音，“我認為它在與她交流。看這個。“

掃描圖突然顯示一陣劇烈的神經活動風暴，同時林恩的眼球在緊閉的眼皮下快速轉動。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像是試圖說話。

“林恩？“齊星俯身靠近，“能聽到我嗎？“

沒有語言回應，但監測器上的腦波圖案突然變化，形成一種奇怪的規律模式——幾乎像是...某種編碼。

“上帝啊，“周醫生倒吸一口氣，“這不可能。人腦不應該能產生這種精確的信號模式！“

信使飄到林恩上方，閃爍頻率變得急促：“檢測到先驅者量子通訊協議。林恩-載體正在接收信息。警告：信息源可能具有侵蝕性。“

齊星感到一陣寒意：“你是說裂縫里的東西在和她說話？“

“假說：直接意識層面交流。危險等級：臨界。建議立即建立隔離屏障。“

“怎么做？“

信使沉默了一瞬：“數據不足。齊星-載體是唯一可能的中介。“

齊星明白了信使的暗示。如果林恩確實在與裂縫中的存在交流，那么作為另一個“載體“，他可能是唯一能安全與她建立連接的人。

“嘗試腦波同步，“他決定道，“用我的數據包作為過濾器，保護她免受直接侵蝕。“

周醫生想反對：“聯絡官，我們不知道這種連接的后果—“

“我們也不知道不連接的后果，“齊星打斷他，輕輕將手掌貼在林恩的額頭上，“準備神經耦合設備。信使，引導過程。“

當耦合設備啟動時，齊星感到一陣眩暈，然后世界突然傾斜、溶解，重組...

他站在一個無邊無際的紫色空間中。沒有上下，沒有墻壁，只有脈動的能量流在虛空中交織。遠處，一個模糊的人影蜷縮著——林恩。

“林恩！“齊星向她奔去，卻發現自己移動得異常緩慢，仿佛在糖漿中行走。

林恩抬起頭。她的眼睛現在完全變成了紫色，沒有瞳孔，只有不斷變化的星云狀光暈。“齊星？你怎么...不，你不該來這里！它已經注意到你了！“

“什么注意到我了？裂縫里的東西？“

林恩突然痛苦地抱住頭：“它不只是'東西'...它是很多...是全部...它說...啊！“她尖叫一聲，紫光從眼睛和嘴巴中爆發出來。

齊星拼命向前，終于抓住她的手。在接觸的瞬間，一股信息流如海嘯般沖進他的意識：

——一個美麗的星云狀存在，閃耀著金色和藍色的光芒...

——先驅者科學家們歡呼著，慶祝首次與這個他們稱為“光之民“的和平接觸...

——然后是背叛，先驅者將“光之民“誘入陷阱，用維度技術將其囚禁...

——漫長歲月中，“光之民“在囚牢中扭曲、變化，美麗變成恐怖，和平變成憤怒...

——現在，它稱自己為“復仇者“，誓言要讓所有物質宇宙付出代價...

信息流中斷時，齊星跪倒在虛無中，頭痛欲裂。林恩扶住他，她的觸碰現在帶著微弱的溫暖。

“你看到了？“她低聲問，“它給我看了歷史...或者它認為的歷史。先驅者不是獄卒，齊星...他們是背叛者。而這個存在...它曾經是和平的，直到被囚禁折磨了百萬年。“

齊星搖頭，試圖理清思緒：“不...數據包中有先驅者的記憶。他們害怕這個存在，認為它會毀滅宇宙秩序...“

“也許雙方都是對的，“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既不是林恩也不是齊星的。

紫色空間扭曲、旋轉，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不是實體，而是由無數閃爍的光點組成，像是一個星團形成了人類外形。當它“說話“時，整個空間共振著它的聲音：

“種子之子與意外載體。多么有趣的組合。“

齊星本能地將林恩護在身后：“你就是裂縫里的存在。“

光之人形輕笑，聲音如同玻璃碎裂：“我是許多。我是被背叛的。我是遺忘的。我是歸來的。“它的形態不斷變化，時而美麗如星云，時而猙獰如噩夢，“你們的小探測器說對了——裂縫是門。我的監獄之門。而現在...鑰匙終于出現了。“

“鑰匙？“齊星皺眉。

光之人形突然指向林恩：“她體內有我的碎片。很久很久以前，先驅者將我們分裂、稀釋，植入選定物種的基因中...以防萬一門被打開。多么諷刺，他們用來囚禁我的技術，現在將成為我的解放之路。“

林恩顫抖著：“什么碎片？你在說什么？“

“你感覺不到嗎？“光之人形靠近，它的“臉“上裂開一個類似微笑的縫隙，“你與裂縫的共鳴？你與我的共振？那不是意外...是設計。“

齊星的數據包突然激活，提供了一條關鍵信息：先驅者的“保險“協議——將囚徒的部分本質分散編碼到多個載體中，確保它永遠無法自我重組。

“你是說...林恩體內有你的一部分？“齊星難以置信地問。

“非常小的一部分。不足以讓我逃脫...但足以交流。足以...準備。“光之人形突然轉向齊星，“而你，種子之子，攜帶控制協議。另一個保險。只有兩者結合才能完全關閉——或打開——門。先驅者喜歡對稱設計。“

空間突然劇烈震動，光之人形開始解體。“時間到了。門在擴大。很快...很快...“它的聲音逐漸消散，“選擇吧，載體們：解放我，我將給予你們種族星辰本身...或嘗試阻止不可避免的，然后與先驅者一同被審判。“

紫色空間崩塌，齊星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回到了醫療艙，大汗淋漓，手指仍緊貼著林恩的額頭。她也在同一刻驚醒，紫光從眼中爆發然后迅速消退，恢復成正常的棕色——但瞳孔周圍仍保留著細微的紫色光環。

“你回來了！“周醫生松了一口氣，“連接維持了17分38秒。我們差點要強行中斷了。“

齊星顧不上回應，急切地看向林恩：“你還好嗎？“

林恩的嘴唇顫抖著，但點了點頭：“現在好些了。它...放我走了。暫時。“她抓住齊星的手，“它需要我們都同意。我們就是鑰匙...控制裂縫的鑰匙。“

信使突然閃爍警報：“艦橋緊急呼叫。地球聯合議會已做出決定。“

齊星幫林恩坐起來——她仍然虛弱，但堅持要一同前往艦橋。當他們到達時，霍華德艦長正對著通訊屏幕怒目而視。屏幕上，地球聯合議會議長趙明遠一臉冷漠地宣布：

“...鑒于當前危機，議會以壓倒性多數通過第779號緊急決議：授權使用新型量子武器嘗試封閉空間異常。'守護者號'戰艦已裝載原型武器系統，將在8小時后抵達目標區域。“

齊星倒吸一口冷氣：“他們瘋了嗎？用武力干預只會加速裂縫擴張！我們已經看到結果了！“

“告訴他們了，“莫里斯咬牙切齒地說，“但議會認為上次失敗是因為技術不夠先進。這次他們用了從半人馬座技術反向工程的某種超級武器。“

林恩臉色蒼白：“那東西會激怒它...裂縫里的存在。它會把攻擊視為宣戰。“

“不只如此，“齊星想起光之人形的話，“如果它真的需要我們的'許可'才能完全逃脫，那么一場全面攻擊可能正是它想要的——逼迫我們選擇站在哪一邊。“

艦長關閉通訊，轉向眾人：“選擇很明確：要么想辦法在'守護者號'到達前關閉裂縫，要么準備應對可能的結果。齊星，林恩...你們是專家。有什么方案？“

齊星和林恩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同時想到了光之人形的話——兩人是鑰匙，一個攜帶囚徒的碎片，一個攜帶控制協議。

“我們需要做基因對比，“齊星說，“林恩和我。信使提到我們都是'載體'，但類型不同。如果先驅者真的設計了某種雙因素認證系統...“

“那么我們的基因中可能隱藏著關閉裂縫的密碼，“林恩完成他的想法，“但齊星...這也意味著如果我們選擇幫助那個存在...“

“它就會獲得自由。是的。“

艦橋陷入沉默。每個人都在消化這個可怕的選擇：要么冒險嘗試關閉裂縫——可能失敗并激怒里面的存在；要么等待地球的攻擊——幾乎肯定會加速災難；或者...考慮與那個存在談判。

“科學團隊立即開始基因對比，“艦長最終命令，“莫里斯，準備'新希望號'接近裂縫，但保持安全距離。齊星，林恩...你們研究這個'鑰匙'理論。如果有任何可能安全關閉裂縫的方法，我們需要在8小時內找到它。“

當其他人匆忙執行命令時，齊星將林恩拉到一旁。她的眼睛在昏暗的艦橋燈光下依然帶著微弱的紫光，美麗而詭異。

“你在那里還看到了什么？“他小聲問，“關于那個存在...“

林恩猶豫了一下：“它說...它曾經是'光之民'。某種和平的能量生命體。先驅者最初與它們接觸是為了學習，然后...背叛了。它給我看的畫面...“她顫抖著，“先驅者將它們誘入陷阱，用維度技術撕裂它們的集體意識，將碎片囚禁在不同宇宙層面。“

“而它現在想要復仇。“

“它說那不只是復仇...是'凈化'。先驅者污染了宇宙秩序，必須被清除。而所有繼承先驅者技術的文明...包括人類...都在名單上。“

齊星想起數據包中先驅者毀滅的畫面。那不是自然災難，而是某種定向“重置“。如果那個存在真的擁有這種力量...

“除非我們選擇幫助它，“林恩輕聲說，“它承諾會...獎勵人類。給予我們無法想象的技術。“

“代價是什么？“

“它沒說。但齊星...“林恩抓住他的手，“當我在那個空間時，有那么一瞬間...我感受到了它的思想。不是通過語言，而是直接感受。它已經...變了。被囚禁扭曲了。無論它曾經是什么，現在只剩下仇恨和痛苦。“

齊星望向觀測窗。那里，裂縫已經擴大到肉眼可見的程度，像一個丑陋的傷疤橫貫星空。在普通光線下它只是黑暗，但通過特殊濾鏡觀察，能看到紫色能量如血管般在裂縫表面脈動。

某個東西正在那后面等待。某個古老而強大的存在。

而他和林恩，不知是巧合還是設計，手握釋放或永遠囚禁它的鑰匙。

“八小時，“齊星喃喃道，“我們要在八小時內決定整個人類的命運。“

林恩靠在他肩上，紫色和藍色的光暈在他們相觸的皮膚間微妙地交融，形成一種新的、未知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