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星從深不見底的夢境中浮起，意識逐漸清晰。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安靜——醫療艙通常的嗡嗡聲和腳步聲都不見了，只有一種近乎神圣的寧靜。然后他聞到了某種陌生的香氣，像是檀香和臭氧的混合，令人莫名安心。

最后，他睜開了眼睛。

“歡迎回來，沉睡者。“一個聲音說道，但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齊星猛地坐起，隨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撼——這不是“新希望號“的醫療艙，而是一個半球形的房間，墻壁由流動的液態光構成，不斷變換著圖案。他躺在一張類似床的平臺上，但材質像是凝固的月光，既柔軟又微微發涼。

“我在哪里？“齊星問道，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也有那種奇怪的回響，就像上次與網絡融合時一樣。

“半人馬座α環世界，第三接待室。“那個聲音回答。與此同時，墻壁上的流光凝聚成一個身影——高大、纖細，像是人類與螳螂的混合體，通體呈珍珠白色，有四只手臂和一雙巨大的復眼。

齊星本能地后退，但發現自己并不感到恐懼。事實上，他腦海中的某個部分認出了這個存在。“你是...守護者之一。“

“正確。我是評估員Tev'Lor，來自織女星系。你可以保持這個形態的稱呼，雖然我的真實存在形式要復雜得多。“Tev'Lor的四只手做出一個復雜的手勢，墻壁隨即顯示出星空圖，“你的飛船已被引導至安全軌道。你的同伴都很安全，雖然擔憂。“

齊星低頭看自己，發現藍色紋路已經覆蓋了全身近80%的面積，在皮膚下形成復雜的光路。“我昏迷了多久？“

“按地球時間計算，72小時18分鐘。你的系統需要時間適應數據包的完全整合。“Tev'Lor走近，復眼中閃爍著星光，“你現在是人類與網絡之間的完美接口，齊蕓之子。“

提到母親的名字，齊星心頭一震：“你認識我母親？“

“所有種子都被記錄。“Tev'Lor做了另一個手勢，房間中央浮現出一個全息圖像——年輕的齊蕓站在月球基地，手中拿著某種儀器，“齊蕓-源頭是守護者選中的第437號種子，任務是將接觸密碼編碼入合適載體的基因組。她選擇了你，她的后代。“

齊星如遭雷擊。母親不僅是科學家，還是某種...星際計劃的參與者？“種子“？“密碼“？他的特殊能力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設計的產物？

“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現在？“他艱難地問。

“時機必須精確。“Tev'Lor解釋道，“文明接近技術奇點但尚未跨越時最為脆弱。你們現在處于所謂'大過濾器'階段——要么升華，要么毀滅。先驅者就是在類似節點失敗的。“

圖像變成那個已經熟悉的場景——先驅者文明的毀滅。但這次齊星能從數據包中讀取更多細節：那不是戰爭或災難，而是一種...撤回。仿佛宇宙本身將那個文明“取消“了。

“網絡不會懲罰，“Tev'Lor說，“只是停止保護。然后熵自然發揮作用。“

齊星感到一陣寒意：“而現在輪到人類被評估？“

“正是如此。七位守護者已經聚集。你將代表你的種族出席聽證會。“

“我？為什么不是艦長或科學家？“

Tev'Lor的復眼微微閃爍，像是在笑：“因為你已經是網絡的一部分，卻仍保留人性核心。你是橋梁，齊星-載體。現在，準備吧。聽證會在一小時后開始。你的同伴將被允許遠程觀察。“

Tev'Lor的身影消散在墻壁中，留下齊星獨自消化這些信息。他起身，發現身上不知何時換成了一件簡單的銀色長袍，完美貼合身體。房間一面的墻壁變得透明，展現出令人窒息的景象——

半人馬座α的三顆恒星在遠處閃耀，而近處是一個巨大的環狀結構，大到難以理解，環繞著其中一顆恒星。環上遍布城市、森林、湖泊和無法分類的結構，全都沐浴在永恒的人造黃昏中。這就是環世界，管理員文明的家園。

“齊星！你能聽到嗎？“林恩的聲音突然從房間某處傳來。

“林恩？“齊星環顧四周，“你在哪？“

“通過信使聯系。“一個小信使——不是原來那個，但很相似——從天花板飄下，“我們都在'新希望號'上。你還好嗎？我們擔心死了！“

聽到她的聲音，齊星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藍色紋路隨之變得柔和：“我...我想還好。剛剛得知我可能是某個千年計劃的一部分。沒什么大不了的。“

“典型的齊星式輕描淡寫，“這次是莫里斯的聲音，“孩子，你正在外星超級結構里準備代表人類參加宇宙聽證會！“

齊星這才意識到整個指揮團隊可能都在監聽。他簡要復述了Tev'Lor告訴他的信息，關于母親是“種子“，關于他被設計的基因密碼，關于即將到來的評估。

“老天，“艦長的聲音透著震驚，“齊蕓博士從未提及這些...但回想起來，她的研究確實有太多巧合。她一定知道得遠比表現出來的多。“

“現在不是追究歷史的時候，“林恩打斷道，“齊星，你需要什么準備？我們能怎么幫你？“

齊星思考了一會兒：“我需要了解評估的具體標準。先驅者因為技術武器化失敗，但還有什么其他陷阱？網絡真正看重什么？“

沉默片刻后，艦長回答：“根據你之前傳輸的數據，除了非暴力傾向外，還有創造性、協作能力、對知識的渴望...但核心似乎是某種道德成熟度。一個文明能否將集體利益置于局部利益之上。“

“還有情感，“林恩補充，“信使對你的情感連接特別感興趣，記得嗎？那可能是人類獨有的優勢。“

談話被一陣柔和的鐘聲打斷。Tev'Lor的聲音再次響起：“聽證會即將開始。齊星-載體，請準備傳送。“

“等等！“齊星急忙說，“還有一件事——如果我...失敗了會怎樣？“

通訊那端沉默了幾秒。最終艦長回答：“最好不要考慮那個可能性。但記住，無論發生什么，'新希望號'都站在你身后。人類種族站在你身后。“

信使飄到齊星面前：“請跟隨。“

齊星深吸一口氣，點點頭。一道藍光閃過，房間消失了。

下一秒，他站在一個巨大的圓形大廳中央。大廳沒有明顯的墻壁或天花板，只有無盡的星空和流動的宇宙云。七個體型各異的生物圍繞著他，坐在某種懸浮平臺上——齊星認出Tev'Lor是其中之一。其他六個守護者形態迥異：有一個像是由水晶構成的幾何體；一個類似水母的發光生物；一團不斷變化形狀的暗物質云；一棵似乎由活光組成的樹；一個機械與有機混合的球體；以及最令人不安的一個——一個完美的人類形象，卻散發著非人類的氣息。

“齊星-載體，“Tev'Lor介紹道，“人類代表，齊蕓-種子之產物。“

水晶守護者發出類似風鈴的聲音，但齊星腦海中的數據包自動翻譯：“評估開始。項目一：技術發展軌跡審查。“

大廳中央浮現出人類技術發展史的全息圖像——從石器到核武器，從輪子到量子計算機。某些節點被高亮標記：第一次核試驗，生物工程突破，人工智能誕生...

“過度傾向于破壞性應用，“水母守護者評價，觸須閃爍著不贊成的光，“能量投入失衡：43%用于武器系統，僅12%用于環境修復。“

齊星感到必須辯解：“那是過去幾十年！最近比例已經在改善。而且我們有許多純和平的技術——醫學、農業、太空探索...“

“解釋先驅者遺跡的武器化企圖，“暗物質守護者低沉地質問，聲音像是遙遠的雷聲，“Cygnus X-1事件展示相同模式。“

那是陳博士的行為，齊星想解釋，但意識到這恰恰證明了問題——人類內部對技術使用存在嚴重分歧。

“項目二：社會結構分析，“光樹守護者用枝葉的沙沙聲宣布，“展示你們解決內部沖突的機制。“

圖像變成地球上的戰爭、政治斗爭、貧富差距...齊星的心沉了下去。但接著也顯示出合作場景：國際空間站，全球氣候協議，科學無國界組織...

“矛盾體，“機械-有機守護者評價，聲音精準如計算機，“高度協作與高度破壞并存。不穩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