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井底突然傳來一聲空洞的回響,那聲音低沉而有節奏,仿佛是從遙遠的地下傳來的鼓聲。沈知意的嘴角不禁微微一挑,這聲音似乎與她有著某種神秘的共鳴。那聲音一波又一波地傳來,像是誰在敲打陳年的冰面,沉重而有力,每一下都敲擊在人心上,令人不寒而栗。
蕭景明瞳孔驟縮,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厲起來。他敏銳地察覺到,這聲音的節拍竟然與蕭家軍陣前擂鼓的調子一模一樣!那是他熟悉的戰鼓聲,是蕭家軍隊出征時特有的節奏,每一敲都代表著堅定與威嚴。然而,在這個安靜的夜晚,這戰鼓般的聲響卻從井底傳來,帶著一種詭異而陰森的氣息,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信號。
瞬間,蕭景明的目光落在了沈知意身上,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她那種冷靜而挑釁的姿態,以及這神秘的聲音,似乎都暗示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他緩緩地向前邁出一步,沉聲問道:“你在井里藏了什么?”
沈知意卻只是淡淡一笑,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殿下,這井里藏著的,或許是過去的冤魂,或許是未來的希望。但無論是什么,它都與你有關。就像這嫁衣上的名字,每一個都曾被鮮血染紅,每一個都曾被命運踐踏。陛下賜的榮寵,不過是用這些無辜的生命編織的華麗外衣,而真正的力量,卻在那些被遺忘的地方。”
她的聲音漸弱,而井底的回聲卻越發清晰。蕭景明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劍柄上,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平靜。
洞房夜·亥時
喜燭爆出第七朵燈花時,蕭景明正在擦拭佩劍上的舊血。燭淚順著鎏金燭臺蜿蜒而下,在青玉劍柄上凝成琥珀色的痂。劍身映出東廂房的冷榻——沈知意和衣而臥,嫁衣疊得方正擺在腳踏,金線發絲在燭光下微微發亮,宛如一幅等人入殮的空棺。那些發絲編織的鸞鳥在光影中顫動,恍若隨時要破空飛去。
?!?
劍穗瓔珞突然斷裂,珍珠滾過青磚地面的聲響驚得暗處青鳶按住腰間銅錢。年輕的暗衛首領盯著那顆滾到門邊的珠子,喉結動了動。五年前那個雪夜,他背著高燒昏迷的三皇子闖進醫館,玄鐵甲胄上的冰碴簌簌落在藥柜前。燭光搖曳間,他看見殿下在囈語中攥緊半截褪色紅繩,指甲掐進掌心滲出血來,將少女匆忙包扎的絹帕染成紅梅。
三更梆子響過第七聲,沈知意忽地睜眼。枕下玉笏硌得后腦生疼,那是今晨獄卒塞來的父親遺物。借著漏進屋檐的月光,她看見笏板裂紋里滲出黑褐色的“蕭”字,筆鋒遒勁處還沾著碎牙——父親定是咬破手指寫的,血漬順著象牙紋路滲進玉石肌理,在裂紋中凝成蜿蜒的暗河。有只夜巡的寒鴉掠過窗欞,翅膀掃落積雪,月光突然大盛,照見笏板背面極淺的刻痕:丙寅年三月初七,正是蕭家軍出征那日。
檐角殘雪簌簌落下時,蕭景明將斷劍插入庭院。劍柄朝東偏了三寸,正對著蕭家軍覆滅的葬骨崖。月光爬上劍身銘文“長寧”二字,那是母親封號,刻在及冠禮所賜的劍上,長寧長寧,長久安寧,母親的長久安寧終究是被毀了。此刻劍刃殘留的北狄貴族血跡正在結冰,折射出妖異的紫光——上月奇襲漠北王庭時,那個戴著黃金面罩的大祭司,血竟是詭異的靛青色。
西廂房內,沈知意攥著玉笏翻身。更漏聲與遠處喪鐘同時響起,驚得她腕間紅繩突然繃斷。宮墻外飄來百姓燒紙錢的煙味,混著梅樹將枯未枯的香氣,在她鼻尖結成細小的冰晶。有縷焦煳味混在其中,像是誰在焚燒染血的戰旗。她忽然想起及笄那年,父親指著《山河志》里的葬骨崖說:“此地寸草不生,卻生赤玉,傳聞是忠魂凝血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