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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二選一

  • 因果橘
  • 道思存
  • 2952字
  • 2025-04-30 11:26:07

他一個人窩在船艙角落不動彈,像條夾著尾巴的狗。船艙里一股霉味加魚腥味,熏得人頭暈。他心里空得發慌,好像胸口破了個大窟窿,風直往里灌。雅最后看他的眼神,老在他眼前晃,像根針,扎得他心里疼。妹妹是沒了,可換來的這個“解脫”算怎么回事?賬結了嗎?他弄不明白。

正發著愣,那個獨眼龍船老大又像個影子一樣,悄沒聲地出現在門口。他那只獨眼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著有些渾濁。他手里捧著個黑乎乎、臉盆大小的東西,也不說話,走進來往地上一放,“咚”一聲悶響。像是個烏龜殼,又像是鱉殼?墨綠近乎黑色,上面布滿了彎彎曲曲的怪紋路,看著又冷又硬,像是從河底淤泥里挖出來放了幾百年的老物件。

船老大瞅著墨笙:“小子,那點橘子算個屁,還了也只是個皮毛。”

“大頭在這兒。”他下巴沖地上那黑殼揚了揚。

“你祖宗惹的事大著呢,這東西才是要命的根子。”

“這就是個扣兒,把你扣住了,想解開?難嘍。”

墨笙啞著嗓子問:“這是啥玩意兒?”

“鼉龍殼。”船老大的聲音干巴巴的,“你祖宗拿它,跟洞庭陰司立了約,做了抵押。”“所以外頭的賬能平。但里頭的血脈賬,現在才開頭呢,算你的。”“拿著,”他把殼子往前推了推,“是禍躲不掉,是債就得認。”講完這些,他轉身就走,腳步有點拖沓,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好像知道墨笙接下去要遭什么罪似的,那背影顯得比平常更彎了點。

墨笙拿起那個黑殼子,翻過來掉過去地瞅。入手冰涼,還很毛糙,跟水里撈出來的老石頭疙瘩似的。這東西來得邪乎,賬本上壓根沒提過。他無意識地用手指摸著殼子邊,摸到個不起眼的小凸起,就那么按了下去,用了點力氣。

隨著“咔噠”一聲,殼子裂了道縫隙。墨笙心里咯噔一下,以為是啥寶貝。他趕緊伸頭去看,可里面沒金沒銀,光溜溜就一卷黃皮子。皮子質地像鯊魚皮,糙手,還油膩膩的,卷成一卷放在那兒。

他小心翼翼地把皮子展開。借著艙里那點昏暗的光線一看,墨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皮子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紅色的字,像是用血寫的,字形是螞蟻爬似的古篆,彎彎繞繞,大多不認識。下面還蓋著幾個紅得發黑的印子。他認得其中一個花押

,跟他家那本爛賬冊上曾祖父的名字旁邊那個一模一樣。錯不了,這就是他曾祖父當年跟洞庭陰司簽的那份要命的契約。

皮子上的字他認不全,很多字看著眼生。但有幾個字顛來倒去地寫著,很扎眼:“鎮海骨”、“定因果”、“陰陽契”、“血脈為引”、“慎擇”。他瞅了半天,琢磨著,這大概是說:有個叫“鎮海骨”的玩意兒,能定住什么因果。但是,這“陰陽契”只要一簽,就得拿血脈做引子,子子孫孫都得拴在這上頭,逃也逃不掉。最后寫著“慎擇”……慎擇個啥?讓他選什么?

“什么他娘的鬼畫符……”墨笙罵罵咧咧地伸出手,碰了碰那卷黃皮子。就這一碰,一股透骨的寒氣猛地就從指尖鉆上來,凍得他一哆嗦。這冷勁兒,比那橘子皮厲害得多!寒氣順著胳膊往里走,好像要一直鉆到他心里去。

“墨先生。”背后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慢條斯理的,腔調跟本地人不大一樣,“這份‘祖產’,還合心意?”

墨笙嚇得一哆嗦,急忙回頭。門口站著一個波斯商人,不知何時來的,悄沒聲息。他穿著暗色袍子,手里捻著串珠子,臉上帶笑,可那笑意到不了眼底。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像兩個黑洞,又像沒水的深井。伶也跟在后面,還是那副木頭表情,手里緊緊捏著她的小黑包。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墨笙手里的皮卷上,似乎對那東西一點不陌生。

“是你?”墨笙往后縮了縮,心里直發毛。

“在下沙魯克,”那商人欠了欠身,臉上還帶著笑,“洞庭陰司賬房。墨先生,總算等到你了。”

陰司賬房?!墨笙腦袋“嗡”地一下,像被人敲了一記悶棍。

沙魯克踱著步子進來,看了看地上的皮卷,點了下頭。“一千顆橘子,換了九百九十九個散魂的債,”他說道,“外面的賬,算是平得差不多了。”他像是評估貨物一樣,最后給了句:“還算不錯。”

他正說著,地上的皮卷突然變了樣。無數金絲線“唰”地爬滿皮面,密密麻麻。但這些金絲線的頭都斷在中間那個紅印子前頭,只有一條粗黑的線,像濃墨畫的,盤在紅印上。這黑線一頭釘在皮卷里,另一頭……墨笙低頭一瞅,正連著自己胸口!心臟的位置!他猛地覺得胸口被冰涼的東西死死纏住,憋得他差點背過氣去。

“至于這根黑線,”沙魯克的聲音冷得像冰碴子,“它連著你墨家的血,連著這契約,也連著那‘鎮海骨’。這才是老根子。”“這賬是刻在骨頭里的,跟外頭那筆不是一回事兒,得單獨算。”他最后補了一句:“血脈債,可不好還。”

墨笙無意中瞥見,殼子里面竟然也刻著字。湊上去細看,是拿指甲摳出來的,字跡都扭了,看著就讓人心里發寒,全是后悔和不甘心。字不多:“逆天契,害子孫,悔晚矣……天留一線在血脈……望后人……慎擇……慎擇……”一看就是他太爺爺留下的!操!墨笙心里罵道,早知道是這個下場,當初就不該去碰那些鬼東西!

沙魯克對那些字和旁邊的伶都好像沒看見。他朝墨笙伸出兩只手,臉上又是那種生意人的標準笑容。“墨先生,”他慢悠悠地說,“現在輪到你了。給你兩個選法,選一個,就能清掉這筆刻在骨頭里的賬。”

“頭一個選法,”沙魯克伸出一根指頭,“拿著這契約去找‘鎮海骨’。用那骨頭,能斷了這孽債的根。”“根一斷,你們墨家幾輩子的霉運就算到頭了,以后能過太平日子,不再招惹這些臟東西。”

墨笙的心猛地一緊。太平日子?他做夢都想。

“不過,”沙魯克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要這么干,得拿你妹妹的魂來換。”“她跟這孽債牽扯最深,魂就系在這黑線上。線一斷,”他比劃了一下,“她‘呼’地一下就散了,魂飛魄散,啥都留不下,永遠沒機會再輪回了。”“徹底消失,比死得透透的還要干凈。”

這話一出來,墨笙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沒了,白得像張紙,比先前王掌柜那臉色還難看。他腦子里“嗡”的一下,好像又回到了河邊,看著妹妹雅在冰水里撲騰發抖……

“另一條路,”他伸出第二根手指,“你墨笙,用你這個人,來頂這筆債。”“你受了這條黑線,當這契約的新主兒。但你就回不去陽世了,這輩子就得綁在這‘浮生號’船上,做個渡鬼的船家。”“以后就靠渡那些怨氣不散的鬼攢功德,慢慢還清這筆血脈債。”

他停下來,看著墨笙的眼睛,說:“這條路不好走。一輩子,幾輩子,都走不完。世上的鬼,是救不完的。”

他又說,眼睛像錐子一樣看著墨笙:“但有個好。你妹妹那一點魂,能保住。往后你事情做得夠了,她就能走了,干干凈凈去投胎,再做一回人。”

船艙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外面海浪拍打船幫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像是催命的鼓點。墨笙覺得自己的心臟被那根無形的黑線死死勒住了,疼得鉆心。一條路,雅徹底消失,連個念想都不剩。另一條路,他自己永遠困在這陰陽交界的鬼地方,人不人鬼不鬼地熬著,沒有盡頭。他抬起頭,看向沙魯克那張掛著假笑的臉,又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站在陰影里的伶。伶還是沒什么表情,但當他的目光掃過去時,她的嘴唇似乎極輕微地動了一下,像是在無聲地說著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說,眼神深得像墨,看不出是憐憫還是警告。

地上那張舊皮子,這時候又慢慢滲出幾個字來。血紅的大字,看著像剛寫上去的。寫的是:“販橘易,販因果難。”

沙魯克看著墨笙那張白紙似的臉,臉上是滿意的,好像早就曉得會這樣。他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賬,總是要算的。是割身上的肉,還是剔自己的骨頭,墨先生,你挑一個。”沒好路給你走。兩條路都擺在那兒,都是爛路。不管走哪條,都得活生生從身上掉塊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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